【本书下载于书本网,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www.bookben.cn】 《宫色(宫斗)》 作者:珏望之外 文案: 六宫粉黛倾国色,美人韶华依旧不复无邪, 一入宫门,一念成败,生死在谁手? 她是一枚棋子,自入宫的那一刻,她就知道。 曾经的她,因为爱,所以信任,结果却是心碎。 以为堪破了生死,却发现根本承受不了死亡的疼痛。 所以,她要活下来,不择手段的活下来! 后宫之争,皇位之争。 是谁利用了谁,而又是谁背叛了谁? 有真情亦有假意,谁还能够被信任? 内容标签:宫斗 宫廷侯爵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白 ┃ 配角: ┃ 其它: ☆、【楔子】   秋日的萧瑟席卷了江南每一个角落,枯木堆叠,被驶过的马车碾碎。苏白撩开了帘子朝外头看了两眼,待她放下帘子时便有些困乏地靠着窗合上了眼。   夜幕降临,院子中传来了公公的声音,“时辰到了,灭灯了,灭灯了!”   然而苏白却是站了起来,悄然朝外头走去,“我出去打些水。”   “苏姐姐,八皇子说——”已然卧在床上的落梅,羞怯地开口道。   “没关系,我马上就回来。”未去理会她,苏白推开了门便走了出去。   外头虽是点着几盏灯,可是却依旧很暗,根本看不清前头的事物。   走到了院子里,苏白四处看了看,便迎面遇上了查房的李公公。“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在外面闲逛?”   “公公,是我。”苏白走近了几步,压低了声音道。   看清了苏白的模样,李公公立刻会意地退到了一旁,轻声说道,“八皇子在偏院候着呢,苏小姐还是快些去吧。”   “谢过李公公。”   沿着小路走去,苏白小心翼翼地朝四处看了两眼,只因八皇子下了闭门的禁令,所以周围也无他人,而她也就大着胆子地走了过去。   “来了么?”倒下了一杯清茶,永诚搂过了袖子推过了茶杯,淡淡道,“喜欢喝茶么?”   “不喜欢。”苏白直言,“喝茶这种事都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才做的,我喝不起。”   “呵。”永诚也不多说什么,只笑着将茶杯端到了她的面前,“那今天尝一尝吧。”   端过了茶杯,苏白却是并没有喝,她不是故意不想喝,而是当真不喜欢喝这种散发着清冽香气的东西。   “想通了么?”   默不作声地坐在了床边,苏白的脸上不经意地划过了一丝苦笑。“我还有的选择么?”   无声无息的夜晚,轻解罗裳,一片旖旎。犹如月牙雕琢出来的香肩上布着些许粉色的痕迹,烛光柔和,倒也看不真切。   搁下了手中的棋子,永诚抬头看了一眼后便笑着站了起来,“你倒是坦然。”   “进宫的秀女若非处子,八皇子要承担的责任应该也不少吧。”   苏白说的乃是实情,八皇子承担了此次选秀的所有责任,若是有任何纰漏必然牵连到他,若非如此他也不至于在新晋秀女走失后急于在死囚之中将她带了出来。   “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将手中的药膏摸在了那伤痕满满的背脊之上,看着那已然淡去的伤痕,永诚不禁动容道,“他们到还真下的了手。”抹完了伤药,如玉的细指轻轻地抚过了伤痕旁恍若凝脂的肌肤,“你倒是生的精致。”   漠然地穿好了衣服,苏白也不答他的话,只站了起来,“若没什么事,苏白便先退下了。”   “你急什么?”将手中的药膏搁在了一旁,永诚一掀袍便从床榻下到了地上,“苏小姐的生辰年份,家中情形你可记清楚了?”   “已经记下了,我乃隆元十年生,父乃杭州知府,母乃杭州李员外之女,书香门第,家资殷实,而我则是他们的独女——苏白。”她的眼底就恍若一汪池水般静谧,“八皇子,还要考我么?”   永诚蓦地笑了起来,他不过是顺口一问罢了,哪想她竟是如此的当真。“有什么想要的,只管让李公公传话来。”   “我没什么想要的。”苏白放下了扣住门闩的手,“只是……八皇子答应我的,可会当真做到?”   “那是必然。”   “那便足够了。”出了门,苏白看了一眼夜空之上悬挂着的明月,心中也不知有何感触。   三年之前随哥哥和母亲行至苏州城中,本欲就此安稳度日,可未想那知府大人途径苏州的时候意欲纳她为妾。她不从,结果却是害的哥哥被乱棍打死,母亲也气绝身亡,而她……则是被判了一个弑兄杀母之罪,打入了死牢。   月色茫茫,欲哭却是早已没有了眼泪。   回到了屋里,苏白小心翼翼地上了床,合上了眼,却是根本睡不着,长夜漫漫,夜凉如水,而一场秋雨悄然落下。   与苏白同房的,乃是一对姐妹,姐姐换做心茗,长的清秀精制可是却沉默寡言,而妹妹落梅则是娇小可爱一旦说起话来便会没完没了。   “苏姐姐,你可知道宜欣姐姐在哪个屋子?”落梅端着莲子羹,一口吞下,甜腻的让她连眼睛都眯了起来,“我想给宜欣姐姐端一碗莲子羹去。   看了一眼窗外连绵的细雨,苏白浅笑了起来,“我也不知,去问了李公公吧。”   这一路,本是那被换做宜欣的女子与她们姐妹二人通行,但因为苏白顶替了那落跑秀女的位子,八皇子怕熟识的人认出来,所以便随便寻了个借口让苏白与宜欣对换了过来。   “哦。”失落地走了回去,落梅嘟着嘴跟心茗抱怨了两句,而心茗则是蹙着眉看了苏白一眼,随后则是附耳与落梅说了些什么。苏白也不在意,只干笑着转过了身,继续看着窗外的雨景。   看着雨幕,苏白心想离开苏州城已经两个月了,越是向北,天气越是凉爽了起来。拢紧了衣服,李公公却是突然走了进来,冲着各个小姐浅笑着做礼后便径直走向了苏白。   “公公。”苏白一转身便立刻注意到了坐在一旁的两人,只浅笑道,“有什么事么?”   “宫里传话来,皇上给太子赐了婚,现在需要一些宫女马上陪同未来的太子妃学习宫中的礼仪。”李公公将手中的铭牌递了过去,“八皇子提交了三位秀女的名字,还请苏小姐赶快整理好衣物到驿站大堂候着。”   “不知……其他两位秀女是何人?”   “其他两位乃是心茗小姐还有宜欣小姐。”李公公转过身,将手中的另一个铭牌递给了心茗,“这是心茗小姐的。”   苏白看了一眼心茗,她抿着唇皱了皱眉似乎极为不情愿,但最终还是点头接了过去,“谢过公公。”   “两位小姐还是快些整理好包裹去大堂候着吧。”说罢,李公公便出了门朝宜欣所住的院子走去。   要去京城陪同未来的太子妃学习宫中的礼仪么?看着手中的铭牌,苏白苦笑,这么仓促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呢?捏着铭牌,苏白抬头与心茗对视了一眼,最终彼此都扬起了唇角。   “你不喜欢我,是么?”朝大堂走去,苏白浅笑着就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一般。   “苏小姐误会了。”心茗扭过了头,笑的就好像春日里的一丝旭阳。“除了落梅,我对任何人都是一样的。”   “是么?”对上了她的眼睛,苏白勾着唇角似笑非笑,“那便好。” 进了大堂,空荡荡的地方只有一人静静地站着,面向天空,负手而立。单薄的背影透着一种苏白说不出来的感觉,但她知道他的心里有着很多不能吐诉的秘密,所以就连他的背影也显得格外的沉重。 “李公公已经跟你说了此次赶去京城的目的了么?”一身藏蓝长衫的永诚,手握软玉,悄然出声。勾人的桃花眼微微眯起,让人竟是觉得分外的妖娆。苏白不得不承认,永诚身上带着一种妖娆,一颦一笑,放的极缓,可是却极为诱人。 盯着他看了许久,那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的长衫衬托着那双桃花眼越发深情起来。见此,苏白慌忙颔首,然后默默地点了点头。 “父皇选定的太子妃乃是当朝元老严丞相的长孙女。”依旧姿态优雅地站着,永诚的脸上带着亘古不变的笑容。笑容是浅,但却深情,可是苏白却是捉摸不透。 而就在此时,那位被唤作宜欣的秀女也到了大堂,永诚看着她们三人,眼底划过了深深的笑意,“好了,时辰不早了,三位上马车吧。” 上了马车,苏白靠着窗,心底总是有着不好的预感,遂撩开了帘子朝外看了两眼,却是见着永诚暗暗与那李公公说了些什么,李公公朝马车这看了两眼后会意地点头后便朝马车这走了过来。 苏白看向了正合着眼小睡着的心茗,她许是已经忘记自己了吧。苏州城里最富贵人家的大小姐,怎么可能会记得一个买绣品的女子呢? 她一如既往的美丽,不是大放光彩的艳丽,而是犹如珍珠般的温润,让人永远无法忘记。而坐在自己身旁的宜欣,她虽是从未见过,但细细看去,却是格外的干净,而且透着一股子的灵性。宜欣也不说话,她只是靠着窗户,时不时地将手伸出去玩着雨水。苏白见此,便也靠着窗户打起了小盹。 这雨一下便下了三天,马车行的快,一路上苏白只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快要散架了。 “都急死人了。”超外头看了一眼阴沉沉的天,“这雨也不知道要下到何时。” “我先回房休息了。”心茗颔首站了起来,可就当她准备朝客栈的房间走去时,门外突然出现了一个人。那人一身紫色华衣,面如冠玉,倒是透着些许书生的气质。就当苏白看着他发呆时,那人已然走到了他们的桌前,一开口竟是轻柔中带着些许的沙哑的声音,“李公公。” 这一路上,李公公只做管家打扮,断然不会有人看出端倪,再者说来这人一走上前便得知李公公的姓氏,想来应该是早已见过,大半是宫中之人。 “不用那么多礼数了。”永源一抬手便将准备跪下的李公公给扶了起来,“父皇见你们还未到,特意叫我来看看。” “这不一直下着大雨。”李公公为难说道。 “父皇也未责怪,只是怕你们赶的太急,而路上泥泞又不安全。”说罢,永源又仔细地看了两眼苏白与宜欣。“众位都早点休息,明日一早还要启程。” 苏白默不作声地坐着,却是突然感觉到被一束目光紧紧盯着。抬眼看去却是对上了一双宛若星子般的眼睛。他笑,她便也尴尬地扯了一个笑。 “我先回去歇着了。” 看着永源转身,苏白心中感叹,这四皇子与他的亲弟弟八皇子,可真是不一样呢。背影修长,紫色的长衫上用黑丝简单地修了写纹饰,墨色长发铺撒在肩,竟是与那些纹饰相辉映,有着别样的雅致。 就当苏白如此想着的时候,永源竟是突然停在了楼梯的拐角,而他甚至偏头看了过来。可是他站在阴暗处,苏白根本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是她却感觉他笑了。 ☆、【第一章】   看着永源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的时候,苏白坐在原处突然大口大口地喘了两口气。   也不知为什么,感觉心里怪怪的,而当她捂住胸口的时候,甚至能感觉到那猛烈的心跳“咚咚咚”地击打着自己的掌心,格外有力。   而那几日,奇怪的是苏白的梦中总是浮现出永源站在楼梯口偏头淡笑的模样,模糊,遥远,却是不断地重复着,可是每一次她试图走近时,梦境便破碎了。当她醒来时,慢慢的失落就好像秋雨的粘稠一般,让她极不舒服。   苏白也不知道这样的梦预示着什么,她只知道在她们没日没夜地赶了十天的路后,她们终于看见了京城的城门。   这是苏白第一次到京城这么远的地方,当她还是唐一念的时候,她最远就去过扬州,那时候她们一家三口就住在旁边的小村庄里,平淡的让她以为她再也不会离开。可是就是有那么一天,娘就抱着还是孩童的她从那个村庄逃了出去,然后牵着哥哥一路向南,奔波了数年。她从未问过娘亲为什么要离开那里,她只知道自她有意识以来,娘就一直被村里的人唾骂与嘲笑着,而她和哥哥则是时常被村里的孩子欺负。那里不是家,而是一处炼狱。   苏白曾今想过,如果他们没有离开那里,那哥哥还会死么?娘还会死么?她……她还会到京城,会入皇宫么?   抬头看着宫门,苏白突然觉得心里有些慌,慌的让她整个背都贴在了马车上。当宫门缓缓打开的那一刻,她就探着头朝里看了一眼,金光闪闪到处都是晃眼的琉璃。一缩脖子,苏白放下了手,脑中只余一片空白。   “你们可小心些,莫惊扰了太子妃。”   等苏白回过神的时候,马车已然到了太子殿。李公公就站在马车旁,压低着声音说道,“里头传话来了,太子妃刚躺下,你们都轻点的。”   撩开了帘子,苏白朝外看去,却是见着四皇子正勾着唇角看着她,那双明眸之中闪烁着晴朗也空的璀璨。她心中一惊,脚下不稳,竟是直接跌了下去。   “啊!”才惊呼出声,她便感觉自己投到了一个透着兰花清香的怀抱。   “刚说完,你就……哎呀,这是干什么。”李公公紧皱着眉,连责备的话都没说便连忙走上了前,“还不赶快从三皇子怀里出来!”   手忙脚乱地从那怀抱里跳了出来,抬头看去,却是让苏白下了一跳。“我……我……”   “没关系。”那人睁着一双冷眸,看了一眼苏白后便转身朝四皇子走去了。   “这奴才,还不快谢过三皇子!”李公公推了苏白一把,她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可一抬头对上那双眼睛,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苏白自认从来不是一个胆小羞怯的人,可是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她便觉得格外的不自在,甚至张开了嘴后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算了,三哥哪会在乎这些?”四皇子走上前帮她解了围,“这是刚选送的秀女,没得调教,礼数什么的也不好去追究。”说罢便看向了三皇子永宣,“三哥来寻太子是为了婚宴的事么?”   “嗯。”冰冰冷冷的语调竟是衬得这个字好像石块一样砸在了地面上。苏白看着他,心中竟是有着万分的好奇,可是一想起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她便断了自己的念头。   民间对于这三皇子的传闻甚少,说的多的无非是八皇子的风流韵事还有那太子爷的喜怒无常,外加上苏白平日里鲜少去打听这些闲事,遂对他们也所知不多。   “快,跟上了。”三皇子随四皇子才离开,李公公便领着他们三人入了太子殿。苏白低着头,满心还想着刚才的事情,这时宜欣突然走了上来用手肘捅了捅她。   “东西掉了。”宜欣今日穿着一身碧荷色的外衣,苏白扭头看去,这件素雅的衣服倒是衬得她格外的水灵,一双眼睛就好像说话一般。苏白不解,低头看向她手中的东西,而此时听得她悄然开口,声音绵绵的,“你拿着金疮药做什么?”   一见那瓶子,苏白便慌乱地收到了袖中,“没……只是怕……怕会磕着碰着。”   这本是八皇子给她的金创药,专门用来涂抹那些在牢里受刑时留下的伤痕的。瓶子做的精致,就连那金创药也是宫中的上品,深怕宜欣看出什么端倪,趁着众人不注意,苏白一侧身,便将那玉瓶丢到了树丛之中。   “好了,这便是你们三个人的房间了。”将她们领到了一间偏屋,李公公嘱咐道,“八皇子是看你们三个懂事所以才让你们来照顾太子妃的,所以这说话做事可都多动动脑子。”说罢朝屋外招了招手,“这是齐嬷嬷,太子妃学礼的这些日子便是由她教你们宫中礼仪。这虽说是让你们跟着太子妃一同学礼,可是最主要的还是要照顾好主子!”扫了三人一眼,李公公一抬下巴得意道,“侍候主子的事情,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的好的。等会齐嬷嬷把该要做的事给你们说清楚了,你们可长着心眼地记下,否则……”斜眼一瞪,“哼!若是惹怒了太子妃或者太子,可别说我没有提醒过你们。”   临行时,八皇子曾说过,这太子妃乃是严丞相的长孙女。对这太子妃苏白所知不多,但对这严丞相,苏白倒是听过些许传闻。   严丞相乃是开国元老,现在也七十有余了,当初和先皇征战沙场,勇猛如虎,足智多谋,乃是当时的一代神话。不过……流言蜚语还是有的,自从先皇甍后,这严丞相的势力在朝堂之上越发大了起来,就连圣上有时还会被牵制。   “行了行了,先歇着吧,晚些等太子妃起了,再带你们去见主子。”   简简单单收拾了一下,苏白就坐在屋前的石凳上,看着萧萧落叶竟是发起了呆。   “你这是在发什么呆?”带着些许笑意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冒了出来,“是在想家么?”   扭过了头,苏白只是扯起了唇角带着些许苦笑。家么?何处是家?家在何处?   “我本是兖州人,后来随同父亲去了福州,你呢?”宜欣笑着坐在了她的身旁,随手便从兜里掏出了些许瓜子蜜饯,“我偷偷带的,吃吧。”   苏白看着那些东西,淡笑着却是未动半口。   “我是杭州人士。”说罢,再无多言。宜欣许是念着无趣,吃了手中的东西后便独自进了屋。   “这便是八皇子送来的几位新秀女。”齐嬷嬷躬身站着,而他们面前坐着的便是即将成为太子妃的严珊。   待齐嬷嬷说完,她们三人便一同做了个礼,“见过太子妃。”   这严珊生的秀丽,只是乍眼看去觉得她分外的单薄,苍白的脸上未施粉黛,遂看上去有些病恹恹的毫无神采。“起吧。”她一开口,竟是连声音都透着些许冬日里雪絮的绵柔和冰凉。“昨日爷爷才拿来几枝新作的簪子,分给她们吧。”   “太子妃难道不记得昨日老奴已说过,这后宫之中只有君臣之称么?”齐嬷嬷一蹙眉竟是显的格外的凶悍,那对粗短的眉毛挤在了一起,再加上那双瞪得外若核桃般大的眼睛,让人看了便惧上三分。   “是。”太子妃格外的谦卑,颔首称是时竟是让感觉格外地想要怜惜她。“那便把严丞相昨日送来的簪子,分给她们吧。”   “主仆有别,太子妃还是别太纵着她们。”   看着太子妃脸上的无奈,苏白突然觉得她有些可怜。 ;“在大宴之上,太子与太子妃是需随同圣上及皇后一同出席的。”齐嬷嬷讲述着各色宴会上需要注意的地方,“届时,太子妃当由宫女的搀扶下跟随着太子一同入桌。”说罢,齐嬷嬷便拽过了苏白与宜欣,“你二人,站直,平视前方,手抬平,让太子妃的手轻轻地搭着。”看着苏白与宜欣两人笨手笨脚的模样,齐嬷嬷还是不禁低声埋怨了两句,“若非此次众多宫女已到宫龄并出了宫,哪里还要你们几个什么也不懂的人来!” 苏白也不多语,只低着头。 “走路要走的稳,切勿左摇右晃。” “说话要轻声细语,不得大声喧哗。” …… 然而就当苏白与宜欣扶着太子妃学习步行时,齐嬷嬷突然噤声立在了一旁躬身道了一声,“三皇子。”众人听闻皆回过了头,而这一回头,苏白便见到了前几日才见过的三皇子。今日他穿的格外引人注目,那一身雪白的长衫便极刺眼,而腰间的墨绿长笛更是给他平添了一份舞文弄墨的优雅,只是……一双冷眸,在棱角分明的脸庞下是那样的让人畏惧。苏白看着他,竟是情不自禁地退后了一步。 “我把凤冠霞帔送来。”三皇子环视了一圈最终把目光落在了苏白的身上,目光冷冽恍如刀剑。苏白一惊,连连又向后退了几步,但未想竟是踩到了太子妃,遂连忙跪在了地上,“请太子妃恕罪,奴婢——” “没关系的。”太子妃伸手示意苏白起来后,便抬眼看向了三皇子,然而与他凝视了许久后她才淡淡道,“珊儿谢过三皇子为太子与本宫操办婚宴。” “不用。”简单的两个字,生硬的让人觉得有些不舒服。永宣看向了一旁的齐嬷嬷,“还有五日便要举行婚宴,嬷嬷可要算计好日子。”说罢竟是头也不会的走了,衣裳翩翩,带着深深的疏离。 而以后的几日里,苏白也不知道为什么,竟是连着好几夜想起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像一把刀一样狠狠地戳进她的心里,没有疼的感觉,只是感觉有些心酸。 永宣与永源不同,永宣的眼睛是冰冷的,好似没有温度一般,但永源的不同,那是一双明亮若星的眼眸,一望过去,虽是深邃望不到底,但却让人觉得分外的舒服。 被每日的梦境烦扰的有些有心无力的苏白走在长长的回廊之中,手中端着要给太子妃喝的鸡汤。缓步走去,可是她却在屋前突然停住了脚步。 “你别以为当了太子妃就可以一步登天了!”那一声大喝,吓得苏白胆颤地抖了一下。 而回应这一声怒喝的是一丝微弱的声音,“我——” “你就只是他们的一个棋子而已!”那满含怒气的声音刚刚落下,门便豁然被打了开来,苏白一抬头便对上了一双阴郁的眼睛。苏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那人已经一把推开了她,大步走了出去。 “啊!”摔倒在了地上,滚烫的鸡汤直接淋在了手上,疼得让苏白连皱紧眉头的力气都没有。 “苏白!你怎么样了?”正要将凤冠霞帔送来给太子妃的宜欣,见到此景后慌忙丢下了手里的东西,面色凝重地冲了上去,“烫伤了么?” “没……没有事。”咬着牙,苏白用手肘撑起了整个身子。“把东西收拾一下。” “你身上不是有金创药么?快,在哪?”在苏白的身上摸了摸,宜欣不禁皱起了眉,“赶快拿出来涂上,不然留下了疤可不得了。” “那瓶药——” “这药,可是你的?”走出数步的人突然折了回来,一伸手,他的掌中正躺着苏白前几日才丢掉的药瓶。 看着那瓶子,苏白只感觉脑中一片空白,而手上的伤痛让她整个人都疼得抽搐了起来。 “这药是你的?”这一次,他的声音蓦地变的强硬了起来。 “不是——” “不是?”铿锵的二字让苏白后面的话直接吞下了肚。 “那是我的。”不知何时出现的心茗淡淡地走了出来,弯身一跪柔声说道,“来京的途中崴伤了脚踝,是八皇子给我。”笑着伸出了手,心茗丝毫不惧,“谢谢太子爷帮我寻到了。” “你?”诡异的笑让太子永尚的脸变的越发狰狞起来,“你可知道,我早已说过太子殿中不许出现八皇子的东西!” 苏白心中一寒,生怕因为此事而牵连到了众人,而未想心茗依旧淡淡道,“奴婢不知,还请太子宽恕。” ☆、【第二章】   “永尚。”外头吵的如此热闹,太子妃自然走了出来看个究竟。看着已然狼狈的她们,她有些为难地看向了太子,“先让她涂了伤药吧,而且……”看了一眼跪着的心茗,太子妃皱了皱眉,脸上划过了一丝莫名的无奈,“她也才来太子殿几日,再者八皇子不过是给她一瓶伤药罢——”   “你很想要他的东西么?”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她的话,太子面无表情地扭过了头,直接冷笑着将手里的瓶子丢到了太子妃的怀里,“那你就好好收着吧!”   看着渐渐远去的背影,太子妃就握着那个瓶子,紧紧抿着唇半晌都没有说出话来。   一定要是这样么?如此残忍,如此无情。为什么一定要伤害彼此呢?严珊看着那抹熟悉的背影,感觉心里有点疼,可是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过了许久她才转身看向了身边的几个人,轻声道,“扶她……扶她回去吧。”说罢,将金创药塞到了心茗的手里后,便沉默不语地回了屋。   苏白看着她的背影,如此单薄却是好像背负着格外厚重的悲伤。那一瞬,苏白的脑中竟是划过了八皇子那消瘦的背影,负手而立,仰望天空,没人能了解。   帮苏白涂上了伤药后,宜欣便走了出去,而此时苏白艰难地转过了身看向了正整理着床铺的心茗,脸上露着深深的不解,可依旧淡淡地问道,“为什么要帮我?”   “没有为什么。”依旧在整理着床铺,心茗漫不经心地说着,“我只是不想看别人被牵连。”倒了一杯白水递了过去,心茗扬着唇角,柔美的脸上却只有冷漠,“你自求多福吧。”   “你的意思是……”   “你以为那瓶子是怎么到太子手里的呢?”   心茗一语道破,让苏白的心里一下子产生了茫然的感觉。是啊,那瓶药她明明是已经扔了,可是又怎么会出现在太子的手中呢?   看着手中的白水,苏白勉强扯了一抹笑,“谢谢你。”   躺在床上,苏白看着窗外的明月,心中多了一分忧虑。宫里的事,她知道的不多,懂的也不多。她原本只是一个本本分分的市井女子罢了,她本来可以找一个实诚的男人嫁了,然后过无忧无虑的生活。可是……所有的一切只因一人而全都改变了,她所拥有的一切也因此而华为了乌有。   想起了过往,苏白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拳头。她恨,非常的恨,恨的咬牙切齿。但是仅凭她一人之力,她能做什么?她什么也做不了!然而所幸有八皇子,可是……可是一想起身边的事情,苏白突然觉得自己好想浸在了一片水塘之中,越挣扎便陷得越深,越陷越深。   “你们这是得闲了么?”齐嬷嬷不满地走了过来,扫了一眼正坐在桌前喝茶的三人,“太子爷在主屋会着三皇子,你们倒好在这吃起茶来了。”   明日便是太子的大婚,她们不过是才得了半日的空闲,这才刚把茶泡好,齐嬷嬷就来了。   齐嬷嬷二话不说便拍了拍桌子,皱眉道,“还不赶快跟我走。”   苏白也未说什么便被齐嬷嬷嘱咐去御膳房取糕点了。可她刚从御膳房里端了点心出来,外头竟是呼啦啦地下起了雨,虽是不大,但看着手中的点心,苏白还是为难了起来。这点心若是不及时拿回太子殿,就算齐嬷嬷不怪罪,那个阴晴不定的太子定然不会有好脸色了。可是现在若是跑回去,糕点融了,她依旧还是会被责怪。   躲在屋檐下,苏白看着雨幕,愁容满面。可就在此时,一把油纸伞悄然挡去了那些溅落在自己脸上的雨珠,而纸伞下面则是那张曾今出现在苏白梦中的脸庞。   “奴婢见过四皇子。”她诺诺开口,显得极为小心。   “端着点心,是要回太子殿么?”看了一眼苏白,永源浅笑着,“我适逢也要去太子殿,一同去吧。”   苏白看着脚尖,雨水拍打在地上,溅落在了鞋尖。她犹豫了片刻后,点了点头。   自御膳房到太子殿不过是三条宫道的路,苏白安静地站在永源的左侧,手中捧着糕点,缓缓前行。   秋日的雨在一阵微风中打湿了苏白的裙摆,微凉。   看着前方,苏白突然很喜欢这样的感觉,安静但却感觉并不孤单。   “以后若是遇着这样的情形,便去御膳房小李子那儿,他那一般都存着好几把伞。”   “是。”苏白不敢说的太大声,她怕她说的太过响亮便会打破周遭的这片平静。   一步一步,又一步。苏白数着步子,心里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满足,可是却又战战兢兢地有些害怕。   入了太子殿,果不其然看见了面色不善的齐嬷嬷。   “去了这么久!”看着姗姗来迟的苏白,齐嬷嬷脸上露出了些许不耐烦,但看着一旁的四皇子后,立刻恭敬道,“四皇子,太子与三皇子已经在屋里了。”   永源点了点头,伸手将伞递给了齐嬷嬷,转身离开的那一瞬他看了一眼,微微一笑后将她的慌张收入眼底。   “还磨蹭什么。”齐嬷嬷横了一眼正在那发着呆的苏白,“你赶紧和她们两个一起进去!”   点头应了两声,苏白这才在宜欣和心茗的注视下匆匆朝里走去。   “你明明不想娶,那作何接下父皇的那道圣旨?”站在门外,她们远远地便听见了四皇子略带沙哑的声音。   太子冷哼了一声,格外的阴阳怪气。   “明日便是大婚,九弟你可想清楚了。”   “四哥,这样的话若是被父皇听见,该是把你流放到安寿山看守皇陵了吧。”阴恻恻的一句话,让整个屋子立时陷入了沉默。   “还不快把点心和茶果端进去!”看着站在门口纹丝不动的三个人,齐嬷嬷不满道,“在太子殿都这么多日了,还不知道规矩么!”   苏白知道,这后宫之中唯一的一条规矩便是不该听的不听,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   “珊儿跟我们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了。”四皇子永源接过了茶杯后偏头冲着苏白笑了笑,然随即便扭头看向了太子,“小九,我可提醒你了,珊儿的爷爷是严宰相,你若不是真心对她,可是会引来很多麻烦的。”   太子永尚乃是皇后所生,本是九皇子,只是在前皇后被废黜后便被立为了太子,可是似乎四皇子依旧喜爱用以前的称呼。   “这些不用你来提醒我!”太子瞪着眼睛看了过去,“四哥该不会是那么清闲,只是提醒我这些事吧。”   “呵。”滤过了泡开的茶叶,四皇子永源笑道,“听说明日八弟便要到京城了,可能还会去参加你的大婚。”   “啪!”刚泡满了热茶的茶杯一下子被拍碎在了桌上,滚烫的茶水就淋在手上,可是太子永尚面对已经红肿的手浑然未觉,只冷冷地看向了永源。   “奴婢该死!”正在一旁摆放点心的苏白二话不说跪在了永尚的脚下,连连叩头,“太子恕罪,太子恕罪。”   “滚!”一脚踢在了苏白的腹部,永尚二话不说就将手边的茶杯扫到了地上,脸上已然露出了不耐烦,而更多的则是厌恶,“四哥总不会不知道,我这太子殿中最忌讳的便是提起他了!”   倒在地上的苏白紧紧皱着眉,只感觉肚子好想被人捅了好几刀一般,而她甚至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九弟,你就那么喜欢拿旁人出气么?”永源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按下了手中的茶杯后,有些担忧地看向了面色惨白的人。曾哪想,永尚竟是眯着那双暗色的眼眸,弯身捏住了苏白的脸颊,让她的眼睛鼻子和嘴巴都扭曲到了一起,而碎散的发丝因为冷汗而黏在了额上,很是狼狈,“我太子殿里的女人,我让她生她就生,我让她死她就死!”看着苏白想要挣扎的模样,永尚又暗暗使了些力,苏白闭着眼睛,只感觉自己的骨头好想完全被扯开了一般,刺痛感蔓延到全身,让她根本感觉不到自己四肢百骸的存在。   “请太子放过……放过苏白吧。”朦胧之中,苏白只看见宜欣忧心忡忡的模样,她就跪在自己身边语带哭腔,“四皇子,求你,求你救救苏白吧。”   苏白闭着眼睛,不同的声音都格外清晰地落入了耳中。   “够了!”也不知是谁说了这样的两个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当太子松开手的那一刻,苏白就好像一个布偶一般直直地向后倒去。她感觉天旋地转,所有人的面目已经模糊,她似乎看见了哥哥,似乎看见了娘亲,他们就站在远处朝着自己招手,笑的就好像过年时能吃上一顿白菜猪肉的饺子一样。   “娘!”梦境破碎的很快,她想要追的时候却是摔倒在了地上,等她爬起来再去寻时却是只有一片黑暗,她想要叫却发现喉头干涩,根本喊不出来。   醒来后的那种空荡的感觉让苏白长时间陷入了迷茫,只是呆呆地躺在床上睁着空洞的眼睛看着前往。   宜欣有些担忧地把药递到了她的面前,“苏白姐,你怎么了?”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苏白就像一个失了灵魂的布娃娃一般,一字一顿,冷冷冰冰。   “你对我好,我自然也会对你好。”宜欣说的格外的认真,而笑着的那双美眸波光流转,让人好是喜爱。看着她,苏白的眼睛似乎找到了些许焦点。   “现在什么时辰了?”看了看窗外,苏白轻咳了两声竟是感觉到喉头发痒最后还感觉到了几丝血腥味。   “也不知什么时辰了。”宜欣放下了药碗,“今个太子大婚,太子殿里都没什么人,连心茗都跟去了。”看着苏白,宜欣忧虑重重,“过会,我还要去整理太子心房,你能照顾你自己么?”   “恩。”苦笑着点了点头,苏白突然想到,“八皇子回来了么?   “没呢,许是昨个四皇子瞎说的。”宜欣看了看外头后才小心翼翼地凑到了苏白的耳边,轻声道,“听说八皇子前几日耽误了路程,现在离京城还远着呢,为此皇上还不高兴了,听说还要怪罪下来。” ☆、【第三章】   这都大半个月了,他竟是还未回京?虽说为着那些秀女着想,行车队理所应当地减慢了速度,可是……这些日子也不打雷也不下雨的,怎么就耽搁了这么些许时日呢?   不过这些也不是她可以去想的事情吧,苏白看着宜欣帮她换药,解开绵帛的那一瞬,触目惊心的淤肿让她自己也吓了一跳,怪不得当时会疼成那个样子了。   “李公公偷偷让人给你炖了些糖水,这就帮你去端。”换好了消肿祛瘀的药后,宜欣又笑着走了出去。苏白躺着实在无趣,遂自己下了床,走到了院子之中。腹部的伤果真不是一般的折磨人,只稍动一动便会感觉有千百根针在扎自己一样。   “唔。”捂着自己的腹部,苏白忍得嘴唇都泛起了白。   “你喜欢痛的感觉?”熟悉而又有些不熟悉的声音悄然出现在了院子之中,苏白抬眼看清来人后竟是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两步,直到背靠着窗户,她才站稳在那里。   “奴婢见过……见过三皇子。”苏白咬牙躬身做了一个不是很标准的礼。   永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而她则是感觉头顶被人一直盯着,最后甚至有了一种灼热的感觉。实在无法,她才抬起了头对上了那双眼睛,可不过片刻她又败下阵来,偏头看向了别处。   “不知三皇子来这,所谓何事?”   “太子妃忘了拿金印。”不温不火的语调再一次让苏白感觉到了不寒而栗。   “奴婢带三皇子去取。”咬着牙朝太子妃当初所住的院子走去,苏白感觉头皮发麻,连脚步也变的虚浮起来。而就在这个时候,有一双强而有力的手扣住了她的肩膀,然后将她直接打横抱了起来。   “三……三皇子,你这是做什么?”   “这样可以快点。”   趴在一个常年没有表情就好像一座冰山的人的怀里,竟是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不舒服。   “在哪里?”到了太子妃的屋子前,三皇子便将苏白放了下来。   苏白进了里屋一边走到了书桌旁的暗格取出了金印,一边朝外看了一眼。三皇子就和平日里一样,整个人看上去阴沉沉的,除去他身上的那套墨绿的褂子以外,他全身都散发着一种让人窒息的沉重气息。   接过了金印,永宣竟是二话不说又抱起了苏白。这一路上就和来时一样,她尴尬地看着别处,而他则依旧是往日的沉默。   苏白也不懂,每次看见他,她总是又惧又怕,可是被他抱着的时候她却根本没有那样的感觉。   将她送回了屋子,他就默不作声地走了。苏白细细想来,从他来到他走,他竟是只说了四句话,而其中还有一句她根本无法理解的“你喜欢痛的感觉?”。   她一点也不喜欢痛的感觉,一点也不喜欢,因为痛了就代表了深刻,可是她一点也不希望让那写不愉快的事情变的深刻。   “糖水来了。”就当苏白站在窗扇发呆的时候,宜欣端着碗走了进来兴冲冲地回来了,可以见苏白下了床便嗔道,“你怎么下床来了,这可不是胡来么?”   “睡多了,身子骨疼。”   “看你这样子,这糖水现在也不会想喝了。”宜欣无奈地将碗放到了桌上,“那我把它放在桌上,等你想喝的时候再喝。”说罢,帮苏白整理好了要穿的衣物,还有等会要喝的汤药后,宜欣才扶住着苏白回到了床上,“我去忙了,晚些时候给你送些吃的来。”   “知道了,你去吧。”睡上了床,苏白推了推宜欣,“别晚去了又被齐嬷嬷骂了。”   或许是刚才扯动了瘀伤,现在苏白纵使是躺在床上也能感觉到腹部的一种热胀,让她感觉极为不舒服。翻了一个身,苏白心烦意乱地面向了墙,可此时眼前竟是出现了适才三皇子抱着自己的情形,心中一慌,竟是一抬头直接撞在了墙上。   “呃。”揉着额头,苏白只感觉心中越发烦乱。她这是怎么了,每日莽莽撞撞的让自己全身都是伤,现在更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胡乱的东西。所幸闭上了眼,可是苏白突然想起了当初八皇子将她从死囚之中带出来时所说的话。   “你已经不是你自己的了,从现在开始你是我的!”扬起的唇角带着魅惑的味道,那时她的身上还挂着灰白的囚服,满脸的憔悴,而囚服因为受刑的关系已然破碎并且还粘着些许已经暗沉的血迹。她跟着他的脚步,不知道前面等待着她的是什么,她只知道自己的身后是黑暗无边的牢狱。   “我给你三日考虑,要跟我回去还是死在我手里?”对于那时八皇子的神情,苏白到现在还记忆犹新。他是笑的,笑的格外的灿烂,可是她却看的出他眼底的那片冰凉。他就好像一个操偶师,而她则是他手中的玩偶。玩偶是没有反抗的权利的,因为一旦反抗操偶师就可以拿起剪子——毁了她!她不是怕死,只是她经历过地狱的苦痛,她知道那种煎熬,而现在她可以选择生的时候为什么要去选择死呢?   “你喜欢痛的感觉?”几乎没有起伏的音调,让苏白一下子醒了过来。而脑中片刻的空白让她有一瞬间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原来适才她揉着额头的时候,不知不觉睡着了。   可是无缘无故地她怎么又想起三皇子说的那句话了呢?   从床上爬了起来,苏白却发现自己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衣服粘乎乎地粘在身上,有些不舒服。扯了扯领口,苏白下床走到了宜欣准备的衣服前。桌上的糖水已经冷了,剔透的糖水里漂浮着红枣枸杞还有银耳,看着倒是挺有食欲,可是……许是饿过头了,苏白只感觉肚子了泛着酸水根本没有食欲,可是这是宜欣特意为自己煮的,若是自己不吃,她该有所想法了。   端起了那碗糖水,苏白小心翼翼地将糖水浇在了盆栽之中,然后又将碗里的红枣枸杞和银耳倒到了院子外的树丛里。   收拾好了一切,苏白身上已经又出了一身冷汗。看着宜欣之前帮她打好的热水,现在已然凉了。可是她又实在无力再去打一盆,遂拿过毛巾沾着水擦了擦身子。   “阿嚏!”一连打了三个喷嚏,苏白有些担心地又回到了床上,生怕因为刚才用凉水擦了身子所以着了凉,苏白捂着被子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等醒过来时,天已经快黑了,而太子殿里也逐渐热闹了起来。   白日里太子与太子妃到天坛祭祀祖先后再去大殿举行大礼,百官行礼,圣上颂词后还有歌舞祝曲,直到临近黄昏时,众人才会回到皇宫,举行晚宴。   “饿了么?”宜欣自屋外抬出了头朝里看了两眼,“我从御膳房里拿了些点心。”说罢便走了进来将碟子递到了苏白的手里。   “不会有人怪罪下来么?”   “不会,那几个厨子自己都在吃呢。”收拾好了东西,宜欣又匆匆走了出去,“今个百官都到宫里了,热闹的不行,你要是累了便先睡吧。”   等宜欣走后,外头果然传来了吵闹声。苏白开了窗超外头看去,灯火映天,好不热闹。在苏白的印象里,有如此情形的大概也只每次新年的乡会了。可回忆起来,那一个县城的乡会哪里比得上皇宫里的热闹,繁华。   金碧辉煌的宫殿在烛火的映照下金光熠熠,一束花炮打到了天上,蓦地突然炸了开来,花团锦簇就在夜空上绽放,苏白靠着窗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原来你还有精力在这看风景。”恍若沙石一般厚实细腻的声音划破了夜空的璀璨花朵,突然降临在了她的面前。见她呆在了那里,永源不禁笑道,“呆在屋里不闷么?”   “奴婢见过四皇子。”   “今个见你没去大礼。”走到了窗前,永源头戴冠玉,一袭紫衣,玄纹云袖,格外文雅。他就对着她,脸上笑就好像沙漠之中有些飘渺的夕阳给人一种梦幻的感觉,“昨日伤的重么?”   “谢四皇子关系,没什么大碍。”   将手放在了窗栏上,永源凑近了些许,“若是没什么大碍,今个怎么没去太子大礼?”   “只是……”又是一个花炮,那震耳的声音一下子淹没了苏白的话。   “算了,这于我也没什么关系。”盯着苏白的眼睛,永源似笑非笑着眯起了眼睛,“你是叫苏白么?”   “是。”垂下了头,苏白生怕他从自己的神情里看出些许端倪,只得把头低的越来越低。   然而就当永源准备继续问下去的时候,阴暗处突然就传来了李公公尖锐的声音。“四皇子……”,他小步走上了前,面色凝重。而等他抬头见到窗前的苏白时,脸上突然露出了不寻常的惊讶,但随即便小声道,“皇上正问起四皇子。”   “我来看看那株父皇送给九弟的金枝玉兰,也不知在哪?”   “就在外头呢。”这时李公公竟是又看了一眼苏白,皱着眉的样子让人觉得分外奇怪,但他立刻就扭过了头,小声道,“老奴带路,四皇子跟着来便是了。”   永源也没多说什么,当真是跟着李公公去了,但走在院门口的时候,他蓦地扭过了头,脸上的笑意味深长,苏白没懂,欲寻个究竟的时候他已然没入了黑夜。   看着夜空,苏白突然发现自己竟然连娘亲和哥哥的样子都快忘记了,无论自己如何绞尽脑汁,都无法把他们的样子清晰地想起来。本就空荡荡的心越发空荡了起来,苏白的脸上满是苦笑,她现在或许还有一个宜欣,一个会对自己好的人。   躺在床上,苏白迷迷糊糊也不知道是做了多少梦,等到夜里,似乎是听见了心茗还有宜欣她们回来了,但听的也不真切,最后还是昏睡了过去。   “本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病成这样了?”一双冰凉的手贴到了自己的额头上,苏白顿时感觉轻松了不少,脑子也清醒了许多。   “喝点水吧。”不知是谁给她灌下了温水,然后帮她压实了被子。苏白试图睁开眼睛看清楚,可是模模糊糊总感觉是隔着一层纱一样,最后还是昏睡了过去。 ☆、【第四章】   等苏白正真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了,宜欣忙里忙外的说是八皇子快要进京了,所以要从太子殿搬去钟粹宫。而心茗则是懒懒散散地蹲在院子里种着不知名的花花草草,话语不多,沉默的就好像一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哑巴一样。   说来奇怪,太子大婚之后太子殿便一下子静了,静的就好像根本没有人一样。苏白又觉得不好多问,遂也只将疑问埋在了心里。   “屋里的盆栽何时换成金桔了?”   “也不知怎么突然死了,心茗说是几天没给它浇水,把它给渴死了。”宜欣捂着嘴笑了起来,“那些花花草草的还真是金贵。”说罢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伸手将苏白拉到了一旁,“你可不知道,太子大婚那天皇上送了一盆金枝玉兰给太子爷,送的时候还生机勃勃的,结果晚上等四皇子去看的时候,那金枝玉兰已经蔫趴了,你说奇不奇怪?”   “那皇上怎么说?”   “那可是太子爷的大宴,谁敢去说这些。”宜欣苦笑,“皇上昨日问起的时候,太子还信誓旦旦地说那玉兰开的繁茂呢。”   听了这话,苏白也同样苦笑了起来,她虽说只是出生于市井,但是她也能听的出来太子爷在避免惹祸上身,可依着苏白的猜想,终究是纸包不住火,皇上是迟早会知道的,或许说来,昨日皇上会问起便是因为他已经知道此事了。   坐在院子里,苏白就看着心茗佝偻着种下一株株的小草,不禁好奇道,“你就那么爱种花草么?”   “难得有闲暇的日子。”放下了花铲,心茗拿过了一旁的绢布擦了擦手。   苏白看着心茗,面对她的冷漠心里总有些不是滋味,遂想着独自一人出去走走。   “你若聪明便别到处乱晃。”心茗背对着苏白,淡然出声。   “怎么了?”   “你难道还不学聪明点么?。”   看着她的背影,苏白蓦地笑道,“聪明人就要像你那样么?”   本欲进屋的人在听到这样的话后突然就停下了脚步,面对苏白的嘲讽心茗也不怒,依旧是平日里的淡然模样,甚至还挂着往日的淡笑,“你以为小心谨慎就是聪明么?”转过了身对上了苏白的眼睛,心茗的眼中只有一汪打不破的平静,“要说聪明,你还当真不够格。”   “你……”苏白从没有说过自己聪明,她也从来不觉得自己聪明,她只是觉得自己和心茗是同一类人,沉默寡言,试图把每一件事都做的完美无缺,然后还有同样的淡漠。   “屋里的盆栽和那株金枝玉兰都是被下了毒才死的,花梗泛黑,应该是剧毒。”只是一语便石破天惊,心茗再未说什么,丢下了那块染上了污迹的绢布后便进了屋。   苏白不明白她到底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些,她就看着那抹背影出了半天的神,最终想到了一个让她自己觉得害怕的事情。   “宜欣,种那金枝玉兰所用的土可是在院子里挖的?”   “是吧。”想了想,宜欣指了指外头,“太子极爱玉兰,所以院子里的土都是特意取来的。公公们为了方便,每次有新的玉兰了便是直接从院子里挖土的。”   听到了宜欣的答案,苏白突然感觉有一阵寒风从背后刮过,一种莫名的寒凉经过四肢百骸最终侵透了她的全身。   难道真如她所想那般,有人有人想要加害自己么?   她不过是一个市井小民,若是说起现在的身份,也不过是一个默默无名的新晋秀女罢了,谁会处心积虑地来害自己呢?且不说是谁要这么做,单说是为了什么要害她这一点便有些不明不白。   宫中险恶她是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可是……总该有个原由吧。   “八皇子三日后便进京了。”宜欣笑靥如花地坐在了苏白的身旁,可是却看到苏白愁眉紧锁的模样不禁有些担心,“怎么?不开心么?”   “没有……”苏白转过了身整理起了床铺,“就是有些累了,想休息了。”抖开被褥的那一瞬,苏白看着放在枕边的那个玉瓶子突然就皱起了眉。   当初她明明就已经把这金创药给丢了,可是它怎么就落到太子手中了呢?若非当时有心茗,只怕她现在已经没命了,一想到太子那喜怒无常的模样,苏白情不自禁地冷颤了一下。   就算当初那金创药落到了太子手中,若非宜欣说起,太子也不会怀疑那瓶金创药会是自己的。而且……那碗糖水,就是宜欣端给自己的!   难道宜欣真的是一个面善心恶的人么?就着夜色,苏白看了宜欣的床铺一眼,却是感觉心里满满的都是失落。   这些年来,鲜少有人会对自己那般好了,难道……所有的一切其实都只是一场梦么?   夜色弥漫,苏白却是感觉不到半丝睡意,秋夜寒凉,卷起被褥的同时,她竟是听到了一阵开门声。抬头看去,站在门口的不是别人正是心茗。   这么晚了,她是要到哪里去?   苏白本不想下床,毕竟夜露凝重,单穿一件秋衣是全然不能抵御的,再者说来心茗完全可能只是出去应急。但不知怎么的,苏白最终还是在心茗出了门后坐了起来。   拿过了挂在床边的秋衣,苏白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生怕惊扰了还酣然入睡的宜欣。   出了屋子,院子之中月色明朗,映在脚下的月光竟是恍若一汪池水。   拢紧了身上的衣服,苏白捂住了嘴压下了一个喷嚏。蹑手蹑脚地跟在心茗的身后,她显然不想被人看见她的行踪,所以不停地注意着周遭的动静。藏在一片矮树丛后头,苏白很是惊讶地发现,心茗竟是出了太子殿!   出了太子殿后便是一条长而深邃的宫道,笔直并且毫无遮掩的地方。苏白只看着心茗的背影越来越模糊,最终淹没在那片昏暗的夜色之中,她等了片刻后才小跑着追了上去。可是显而易见的,等她行至宫道的那一头时已然见不到心茗的身影了。   苏白不明白,这么晚了,心茗出了太子殿是想要去做什么事还是说想要去见什么人?蓦地她突然想起了心茗今日与她说过的话。   “你以为小心谨慎就是聪明么?”   那聪明的她,到底有什么企图呢?   夜晚的风悄然卷过,扬起了只是披在身上的外衫,苏白不可抑制地打了一个喷嚏。披着夜露而回,苏白悄悄地爬回了床上,她本是想要等到心茗回来的,可是睡意伴随着被褥中的温暖一同袭来,身子渐暖的同时她便睡着了。她只是知道,心茗在她入睡之前一直都没有回来。   “你昨夜出去了么?”清晨整理着床铺,苏白漫不经心地说着。   “没有。”起身朝外走去,心茗勾着唇带着明显的伪装,可是面对她,苏白根本看不清那样伪装之下的她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我昨夜很早就睡了。”   “那许是我做梦吧。”苏白看着她同样笑了起来。   “苏白,吃红枣么?”宜欣兴冲冲地走了进来,手里握着几个又大又红的大枣。   “不了。”苏白笑着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宜欣倒也不起疑又转身看向了心茗,“你要么?”   “哪里来的?”心茗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苏白,脸上扬着意味深长的笑,“这大枣可是贡品。”   “哦,听说是如月宫的安妃有孕了,所以给各宫发了些皇上御赐的贡枣。”宜欣正说着,齐嬷嬷突然就走了进来。与太子妃学礼后,苏白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齐嬷嬷了,这次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竟然把她招惹来了。   “太子妃身体有些不适,说是让你们伺候几日。”齐嬷嬷这时语气倒是变的柔和了许多,“等八皇子入了宫,你们再回钟粹宫。”   齐嬷嬷前脚才走,宜欣就嘟囔了起来,“又要去服侍人了。”   心茗与苏白倒是没有说什么,毕竟过几日入了钟粹宫,选秀过后她们便再没机会回来了。   “苏白。”出乎意料的是鲜少会讲话的太子妃突然叫出了她的名字,她就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就连声音之中都透着些许无力。   “太子妃,怎么了?”放下了手中的水盆,苏白连忙走上了前扶住了准备下床的太子妃,“是拿什么吗?”   “不。”蓦地握紧了苏白的手,太子妃抿紧了惨白的嘴唇,“我求你帮我做件事。”   “太子妃,你这是……”为难地看向了门外,宜欣去端药了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回来,若是她回来看到这样的情形,不知会跟别人胡说些什么。   “我只求你一件事。”太子妃伸手从身后的枕头之中拿出了一样东西塞到了苏白的手里,“帮我,帮我把这个交给八皇子。”   八皇子?看着手里的东西,苏白不明白为什么太子妃要托她把这东西交给八皇子。   “我知道你和八皇子关系匪浅,不然他也不会把随身带着的御赐金创药给你了。”太子妃脸上露出了些许焦急,“帮帮我。”   看着她那模样,苏白根本来不及细想便将那东西收入了怀中,“好,我答应——”   “好好的把门关那么严实做什么?”还没等苏白把话讲完,一个不温不火的声音就突然出现在了身后,让她浑身都颤栗了起来。   苏白就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动一丝半毫。只是静默的时刻永远是格外的漫长,直到她感觉双腿酸疼的时候,才听见身后的人冷冷道,“一直跪着做什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么?”   “永尚——”太子妃刚开口便被太子打断了。   “算了,我与太子妃还有话说,你先出去吧。”扫了一眼苏白,太子极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她退了出去。   步出房门的那一刻,苏白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若是刚才太子发现了她手中的东西,她还当真不知道该如何辩解。上次是那瓶金创药,这次……   “苏白,苏白,你站这做什么?”宜欣端着药凑了过来,却是见她面色惨白,额头上还沁着几滴冷汗,“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   “没什么。”推开了挽住自己的宜欣的手,苏白淡淡道,“你先把药端进去吧,我先回去了。”   这几日,宜欣也不是傻的,她分明也感觉到了苏白对她的疏离,一开始她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是现在……宜欣转身走进了屋子,而苏白则是朝他们所住的地方走去。途径上次倒糖水的地方,她不经意地朝那看了一眼,松动的黄土果然是翻动过了。   就在苏白愣神的时候,一声破空而来的尖叫让苏白的心一下子揪在了一起。   这好像是宜欣的声音! ☆、【第五章】   本是迈开一步准备去看看的人突然愣在了那里,若是宜欣当真是那个要害自己的人,那她此时纵算是快要死了,自己也不会去管她一丝一毫,可若不是她呢?想到此,苏白毫不犹豫地朝传来尖叫的地方走去。   “太子,太子,不要!”   刚走近几步,苏白便听见了宜欣的哭喊,可是听见“太子”两个字的时候,她的脚步却是一下子停了下来。   相继而来的尖叫声让苏白一下子紧张了起来,而随之而来的冷冽嘲讽就好像一个重重的巴掌一样甩在了苏白的脸上,“入了这皇宫,你们不都是想要依照富贵么!我从了你这心愿,你还不谢我么?”   “太子,我求求你——”   “啪!”又重又狠的一个巴掌让宜欣一下子没了声音。就在此时,站在不远处的苏白终究是咬着嘴唇转过了身,可刚跨出一步,身后变又传来了宜欣的哭求。   “太子,我求求你,我还是秀女,你不能,不——”   “秀女又如何?进了这太子殿便是我太子殿的人,你若不从我便杀了你,看谁还敢求情!”   宜欣的哭泣声越发小了起来,最后更是变成了低声的呜咽。苏白回望了一眼后终究还是走了,越走越远,远的连什么都听不见,远的什么也不知道了。   “你的脸色怎么比生病的太子妃还不好?”拿着盥洗的衣服走进来,心茗看了一眼苏白的脸色,不禁好奇道,“难道又病了?”   “没什么。”避开了心茗的目光,苏白一下子站了起来,“太子妃的晚膳已经已经准备好了,我去拿。”   心茗似笑非笑地走到了床铺前整理起了衣服,可苏白前脚刚走,宜欣就回来了。   “你……”上下打量了一下,本是还想说什么的心茗突然不再作声了,只装做什么也不知道地整理好了衣服后便寻了个理由走了出去,可走出去的那一瞬间还是情不自禁地皱了皱眉露出了些许悲悯之色。   走在院子里,苏白就好想一个逃难的一般,狼狈至极。只稍一阵秋风袭过,扰动一树秋叶,她便如惊弓之鸟一般抬起头看向四周。   “啊!”匆匆走去的苏白只因胡思乱想而乱了步伐,竟是自己绊了自己一脚然后张开了双手便要向前趴去,可哪想竟是扎在了一个暖暖的怀里,熟悉的兰花香袭来可是苏白却是怎么也想不起这是谁的味道。   “起来。”言简意赅的三个字倒是让苏白一下子意识到了眼前这个人到底是谁。   慌忙站了起来,苏白低着头便是一叩,“奴婢见过三皇子,三——”   “你的东西掉了。”永宣低头看着掉落在自己脚边的东西,就在她弯腰准备捡的时候,一双更快的手将那东西捡了起来塞进了怀里。呆立在那里,永宣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苏白后便默不作声地转过了身,朝着另一条路,走了。   “我……”看着三皇子的背影,苏白张着嘴想要解释,可是他却是越行越远似乎根本没准备听她说什么,看着如此情形,苏白抿了抿嘴只得默默地站了起来。而就在这时,那个让她感觉好像一下子堕入了深渊的声音就突然出现在了身后。   “又是跪在地上。”踩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永尚嗤笑起来,“跪在这里,不疼么?”   “太……太子。”   “跪的连话都不会讲了。”永尚走上前去,一伸手便捏起了苏白的下巴,“看着,倒是挺精致的。”   抿紧了嘴唇,苏白突然就想起了宜欣,心中一紧想着应对的法子可这才发现她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垂下了眼帘,苏白呜咽着说道,“还请太子遵循——”   “呵,你算个什么东西!”松开了手,太子的声音透着些许危险的味道,“不过是些秀女罢了,一个个都想着飞上枝头当凤凰么?”   苏白虽是有心想要辩解,但终究是还是低下了头,选择了沉默。   “不过……”看着苏白,太子突然就扬起了嘴角,“适才我好像看见你把什么东西塞进怀里了。”正说着,永尚竟是一只手伸进了苏白的怀里将那东西给掏了出来。   他竟然……   瞪着一双眼睛,苏白敢怒不敢言,可见他再无任何侵犯的意思后便放松了警惕,可是……这样的放松并没有维持多久,当她意识到太子拿着的东西便是太子妃交与她,要她交给八皇子的东西后,苏白只感觉脑中立刻出现了前几日太子暴怒的模样,还有民间对他的各种传言让她一下子头昏脑胀,甚至连眼前的景致都模糊了起来。   看着手里的东西,太子静默了许久,苏白根本看不出他到底会做出怎样的反应。而让人出乎意料的是,太子并没有生气,他不仅没有生气而且还笑了起来。那样的笑,在苏白听来格外的诡异。太子越笑越大声,每一声笑就好像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一般。抬起手来,苏白以为他会和当初那样打在自己的身上,可未想他竟是将手中的东西重重地掷在了地上。   本是包裹在纱巾之中的东西,应地而碎。一阵风吹过撩起了绵薄的一角,苏白这才看清里面原来是包裹着一对玉镯子,晶莹剔透,应该是上号的玉石。   “她当真是不甘心做这太子妃!”永尚边说边靠近了苏白,而苏白退一步,他便进一步,而且进的一步远比她退的一步要大的多,如此一来苏白便被挤到了角落,最终竟是只能背贴着一棵槐树,再无退路。   “你答应了太子妃帮她递送东西是不是?”   “太……太子,我……”   “你?你想说什么?说是太子妃逼你的?还是说这东西根本是你捡到的?”   苏白顺着永尚的手指看去,通透的玉镯就躺在柔软的纱巾之中,纵使是破碎了也带着灵性与温润的美丽。“我——”   “上次有人为你开脱,这次你该自认倒霉了!”说罢,永尚一把抓起了她的头发,苏白吃痛,一边点起了脚尖一边扬起了脖子。   “我早就说过太子殿里不准出现老八的东西了,明知故犯,你胆子不小嘛。”拍了拍苏白因为疼痛而涨红的脸,永尚越发笑的阴郁起来,“你若想死,我便顺了你的心愿!”永宣边说边从腰间拔出了一把匕首然后直直地插在了她的右耳边。   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呼吸,苏白感觉全身都使不起劲来,脚尖酸麻,耳朵嗡嗡直响,眼前更是一片模糊。可是她喘息着吱唔道,“太子,那……那是太子妃赐给……赐给奴婢的。”   “还敢说假话,当真是长胆子了!”拔出了匕首,永尚笑着用刀尖刮过了苏白的脸颊。苏白什么也不敢说,只感觉脸颊上似乎划过了一丝温热,甚至还有一丝淡淡的血腥味窜入了鼻尖。   “如果把你的脸划破了,你说会有什么结果呢?”   苏白心中一寒,如果……如果……   “够了!”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的两个字让本是合起眼的苏白一下子睁开了眼睛。艳红的血珠顺着刀刃滴落在了她的脸上,而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指此时已然染满了鲜血。   “三哥!”   “这些日子你越发胡闹了!”皱起了剑眉,三皇子永宣看着握在手里的匕首,“父皇在母后那儿,他正要找你。”   “你……”松开了手,太子眯起了眼睛,“三哥什么时候也爱管闲事了?”   “最近惹的事情还不够多么?”永宣将手里的匕首扔到了地上,“叮”的一声很是响亮,“朝堂上参你的本子还不够么?”   “他们要说什么,我哪里管的到!”转过了身,永尚偏头瞪了一眼苏白,眼看着她顺着树干瘫软了下去后,冷笑道,“呵,那我先走了。”   坐在地上,苏白喘着粗气,她真的已经没有力气了,没有力气说话,没有力气站起来,甚至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   温热的指腹突然按上了脸上,苏白抬眼看去便见到了冷若冰霜的面容,那样一双眼睛透着沉重的冰冷,可是……   “没伤的很深。”转身拾起了地上已经被摔碎的玉镯,永宣微微皱了皱眉,“我帮你给他。”   “你的手……”苏白低头看向了那只血迹斑驳的手。   “没关系。”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和永诚一样的玉瓶子,永宣抹了一些然后涂在了苏白的脸颊上,“这药给你拿去。”涂完了苏白的伤口,永宣随手涂了涂自己的伤口后便将玉瓶放进了她的手里。   “三皇子。”   永诚没应她,只是弯下了身子将她抱在了怀里。   这是永宣第三次抱她了,苏白窝在他的怀里,淡淡的兰花香沾染了些许血腥悄悄窜入了鼻尖。“谢三皇子救命之恩。”   “没什么。”低沉的回答就好像一块磐石,无论如何雕琢都终究是一块磐石,坚硬无比,砸的心里让人感觉有些胸闷。   默不作声地抱着她回到了她们所住的院子,苏白本是觉得这样的作法会有些不妥,可是永宣却好想根本没有听见一般,径直就走了进去。   刚进院子,苏白便听见了一阵呜咽声,细细一想她便想到了宜欣,遂心中慌乱,忙道,“三皇子!我……我……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扭动了一下身子,苏白想要下去,可是却发现根本使不出劲来。   永宣看了一眼苏白紧张的模样,并没说什么,而是如她所说那般小心地将她站在了地上。   “我……”想起刚才强硬的语态,苏白试图开口解释,可是永宣却是什么也没说就转过了身,又走了。 ☆、【第六章】   见他走出了院子,外袍卷动,刚毅的背影却是让人根本琢磨不透。从第一次见面,三皇子永宣就一直是一个不太讲话的人,眼底流露着冷漠,无情,让人只是看一眼便害怕起来。可是……他有一个很温暖的怀抱,透着悠然兰花香的怀抱。苏白当真看不懂这样一个人,鲜少说话,鲜少把自己的想法表露在脸上,甚至很多时候还没等她把话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不留一丝痕迹。   “你傻站着干什么?”端着饭菜的心茗一走进院子便看见了发着呆的苏白,但细细一看竟是发现她头发散乱,脸颊上还带着一些血痕,不禁蹙起了眉想说什么终究是没说出来。   “只是摔了个跟头。”拢了拢头发,苏白转身朝屋里走去。打开门的那一刻果然见到宜欣正缩在床铺上哭,她犹豫了片刻后才走上了前,可宜欣却是动了动身子,直接拿背对向了自己。   低声的呜咽终究变成了低泣,苏白整理好了头发便去擦了一把脸,可是摸过了伤口还是不禁皱了皱眉。这伤口的确不深,擦过了金创药后便不再流血了。   看着盆中倒影着的自己,苏白突然想到了永宣当初说的那句,“你喜欢痛的感觉?”摸了摸自己的脸,苏白竟是笑了起来。可是转身那一瞬看着宜欣单薄的背影,本是挂在脸上的一下子就垮了下来。   “宜欣,你要吃点东西么?”端了特意剩下来的饭菜,苏白轻轻地坐在了她的身边。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苏白竟是感觉到她哆嗦了一下然后像一只受惊的小鸟一般缩到了角落。   “无论如何都吃点吧。”握住了宜欣单薄的肩头,苏白无奈道,“别饿着自己,这样身体可受不住。”   “苏白……”被苏白用蛮力拽过来的宜欣,那一双本是灵动的眼睛此时肿的让人都不忍心看了,苏白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突然有一种想给自己一巴掌的感觉,她的犹豫,她的漠然,就让……竟让宜欣变成了这样。   伸手搂过了宜欣,苏白开口想要安慰却是根本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毕竟她此时的境遇与自己也有一些关系。一想到这些,苏白立时低下了头。   “吃一些东西吧。”   “我以后叫你姐姐好不好?”趴在苏白的怀里,宜欣呜咽着说道。   “好。”苏白心中有愧,现在无论宜欣说些什么她都会答应的。   “苏白姐,你能不能一直陪着我?”那双冰冷的手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握住了苏白的手,“我知道你会对我好的,是不是?”   苏白一愣,掌心蓦地出了好多冷汗,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是,我会的。”   那一夜苏白觉得格外的漫长,她搂着宜欣,而宜欣则是趴在她的怀里不断地低泣着,纵使是睡着的时候她还是轻搐了好几次。   轻轻地拍着宜欣的背,苏白突然想起了小时候还是孩子的时候,娘亲曾今在每日深夜搂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哼着让人安心的轻曲儿。那时候的她每一夜都能睡的很安心,每一夜都能笑着和娘亲一起数星星,每一夜……   看着怀里的宜欣,苏白一时之间觉得有些恍惚,谁对谁错,谁是真心谁是假意,她真的分不清楚,一点一分不清楚。   轻抚过宜欣的面颊,苏白似笑非笑,终是将她轻轻地放平在了床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回到了自己的床榻之上。   一夜难眠,苏白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觉得连自己也不再认识自己了,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她会变成这个样子了?看着床边两个极为相似却只有稍稍不同的两个玉瓶,苏白蓦地笑了起来。   轻轻摩挲过那两个瓶子,脑中悄然划过了三皇子永宣不知言笑的模样。   “你们几个跟我来。”八皇子如期到达了京城,苏白,宜欣和心茗自然也顺理成章地要搬去钟粹宫了。   这几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宜欣一下子削瘦了许多。纵使宜欣未有提及过当日发生了什么,可是苏白却是能够想象出当日的种种对于她到底有多耻辱。而自那日后,太子就好想突然消失了一样,连着多日都未在太子殿中过夜,跟别提来找宜欣了。   “我想起来还有一样东西忘在原来的屋子里了。”到了钟粹宫门前,苏白突然想起了那两个金创药的玉瓶子忘在枕头边了,遂连忙走上了前跟李公公轻声说道。   “啧。”有些不满地停下了脚步,李公公白了一眼苏白,虽是不耐烦但还是转过了身看向了宜欣与心茗二人,“我带苏小姐去拿,你们自己入了钟粹宫便能遇上齐嬷嬷了,她会安排好你们的。”   “是。”   苏白跟在李公公身后,走的极为小心。她本以为李公公纵算是答应了也只是让她一个人回太子殿的,但出乎意料的是李公公竟然会亲自带着她回去取。   “苏小姐,在太子殿这几日过的还顺心么?”行至院子中,李公公突然开口问到。   “过的很好。”苏白小心翼翼地应对,却是想不通李公公突然有如此一问到底有何意图。   “那便好,八皇子还曾今关照过要好好照顾苏小姐的。”李公公突然转过了身,笑的有些奇怪。   “谢……谢李公公。”苏白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谦卑地低着头没再说什么。   “不过八皇子还交代过一件事,老奴当真不知该不该做。”   李公公一句阴阳怪气的话立时让本就感觉到奇怪的苏白一下子愣住了,她抬头看了过去,却是见到李公公似笑非笑地朝自己走了过来。“李……李公公?”向后退去,苏白有些不知所措。   “八皇子对老奴有救命之恩,所以八皇子交代的事情老奴一定会做到的。”越走越近,李公公用那极富阴柔的语调继续说道,“那苏小姐应该不会怪我吧。”   “那……那李公公是……”   “八皇子交代了老奴好好招待你,老奴特意把八皇子留给你的金创药给了太子爷,可是没想到竟然有人替你顶罪!”狭长的眼睛突然眯了起来,李公公咧着嘴咬牙切齿道,“后来给你糖水里下了毒,结果还是被你侥幸跑了。真不知道是你走运还是老奴不走运,这会八皇子回来了,老奴该如何交代?”   “你……”苏白突然想起当日宜欣提起过在那糖水是李公公偷偷煮的事情,原来……原来竟然是他要害自己。回想当日八皇子与李公公二人在轿子外低声窃语的样子,苏白感觉自己就是个傻子,傻的可笑,傻的卑微。   就在苏白苦笑的时候,李公公轻轻一推便将她推入了湖中。她无助地挣扎着,她想要抓住什么,可是只有冰冷的湖水自她张开的指中间流淌过去,她想要喊,可是张开了嘴却只有苦涩的湖水灌入了口中。   她该怎么办?她到底该怎么办?   “不自量力的东西!还以为帮了八皇子一次就可以入了皇宫一朝成凤凰了么?笑话!”李公公就站在岸上,看着沉沉浮浮却是无力挣扎的人,那尖锐的声音就好像一支支常箭一般射在了苏白的心上。   苏白又是吃了两口湖水,她的脑中蓦地想起了当初因为怕旁人怀疑所以亲自为她涂抹伤药掩去伤痕的人,那个一直带着亘古不变的淡笑,永远优雅得体的人,那个她一直感激的人,却是……却是想要害死自己。   就当苏白越发绝望的时候却是听到岸上传来了极为焦急的声音,“苏白姐,快,快抓住!”苏白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是挣扎着看去却是见到宜欣正拿着一根树枝大声地冲自己叫唤着。   “快,快点。”   在那寒凉透骨的湖水中,水性不佳的苏白用尽了力气朝岸边扑腾去,而她只感觉自己的力气在一丝一丝地流逝,当她终于抓住那根树枝的时候,她的力气却又好像一下子又回来了一般,在宜欣的协助下未过片刻便爬到了岸上。   “苏白姐姐,你可怎么样了,怎么样了?”抱着全身湿透的苏白,宜欣竟是一下子红起了眼眶,“你若是有事,我可怎么办?我可——”   “你……你怎么来了?”打着哆嗦,苏白抱紧了自己的身体,突然觉得原来活着当真是如此的好。她被严刑逼供,她被判下死刑,可是任何一次她都没有适才在水中那般绝望过。原来死不是自己所想的那般利落的,死亡是慢慢侵透她的身体然后将她的力气,她的温度,她的直觉慢慢抽离的。她要经历窒息,她要经历疼痛,她要经历很多她从来没想过的心中的恐惧!   她不想死,她一点也不想死。   “我突然想起有一件衣服晾在院子中还没拿所以就跟了过来。”宜欣哆哆嗦嗦的似乎对刚才的事情想想都后怕,“可是见到李公公在那眼睁睁地看你被淹死,所以……所以就拿石头砸昏了他。”指了指身边的人,宜欣缩着脖子后退了些许后才战战兢兢地问道,“他……他会不会死了?”   汲取了几口新鲜的空气,苏白吃力地挪过了些许,伸手探去,还有生气。“他还没死。”看着脑后留着一摊鲜血的李公公,苏白深呼吸了一口,让自己冷静下来。想了片刻,她竟突然扭过了头面向了宜欣,“你可是把我当做姐姐?”   “当然。”宜欣极为肯定地回答。   “那我说什么,你便绝不会反对,是不是?”   宜欣犹豫了一下但终究是点头应了下来,“是,姐姐说什么便是什么。” ☆、【第七章】   苏白见此,二话不说便用手支撑着身子站了起来。拿过了脚边的石头,苏白两眼一闭便将石头砸向了李公公,滚热的鲜血溅到了脸上让她根本看不清眼前的景致,而无力地趴在地上许久,“帮我将他推入湖中。”   “姐姐——”   “不要问我为什么。”苏白面色凝重,但语气却是极为的坚定,“快帮我把他推入湖中!”   在与宜欣合力将李公公推到湖里后,苏白就站在那里,然后扬着嘴角似笑非笑地将手中的石块砸到了他的身上。眼看着他慢慢地沉入了湖中,扬起的唇角粘着一丝血迹,白净脸上布满了嫣红的血点,苏白的笑变的越发诡异了起来。   让宜欣盛了些许湖水将那片草坪上的血迹洗干净后,苏白看了看周围,所幸刚才李公公为了让她死的悄无声息所以挑了一处格外偏僻的地方,所以也不会被旁人发现。   领着宜欣回到了原来她们所住的院子,苏白匆匆换了一身衣服,然后将那套沾满了血迹的衣裳放在火盆之中烧了,至于宜欣,再回来后便一直呆呆地坐在那里,似乎是已经被吓傻了。   “今日之事,你可断然不能跟任何人提起。”将枕边的两瓶金创药放入了怀中,苏白嘱咐道,“若是有人知道了,必然会引祸上身。”   “是……姐姐说什么……说什么都是对的。”全身都在颤抖的宜欣悄然抬起了头,她虽然害怕可是目光之中却是深深的坚定,苏白见此竟是一下子将她搂在了怀里,良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抿着唇,苏白却依旧还是淌下了一行泪,最终落在了宜欣的衣裳之上。“对不起,对不起。”紧紧抱着她,苏白低声念了好几个对不起,可是心底的愧疚却是未有减轻半分。当初她竟然会怀疑宜欣要害自己,当初她竟然明明知道太子要毁她清白却还是淡漠地走开,而现在呢?现在却是她救了自己一命!   “对不起,宜欣,真的对不起。”   被苏白抱在怀里的宜欣全然不懂为什么她会说那么多个对不起,她只是靠在那温暖的怀里,轻声地说着,“谢谢。”   等打理好一切,苏白握着宜欣的手一齐回了钟粹宫,齐嬷嬷看了她们一眼后便领着她们到了一个院子,“前些日子几位小主都同住在一次,现在怕麻烦所以几位小主还是住一起吧。”走进屋去,果真是见着了心茗正在整理着东西。   “你竟不去与你妹妹住同一屋?”苏白看着心茗,有心与她说起话来。   “若非嬷嬷不同意,我早就去了。”心茗也不做修饰径直把心中的想法给说了出来。“落梅生性胆小,也没那么多心眼。她和别人住一个屋子,我还当真不放心。”   苏白心里明白,这心茗或许面对任何人任何事都能表现的淡漠冷然,可她心里却是唯独放不下这个妹妹。心茗曾经提起过,落梅并非她亲身妹妹。心茗的娘亲是正室,而落梅的娘亲则只是一个丫鬟罢了。当初落梅的娘亲是跟随来的陪嫁,所以于情于理上也未有什么不合,只可惜生落梅时不幸难产死了,而此后心茗的娘亲便将落梅带在了身边,视如己出,而她二人自然而然地就好像一堆亲生姐妹那般亲密了。   心茗整理好自己的东西后也未有多呆便去了落梅所住的屋子,不过所幸落梅所住的屋子离她们所住的屋子不远,不然苏白便找不到她了。   “齐嬷嬷让你回屋去。”苏白站门前淡淡地看向了心茗,而心茗应了一声后便转身与落梅交代了几句。   这屋里的人也不算熟识,当初在驿站的时候倒是见过几次面,可惜也未说过什么话。   回去的路上,心茗就走在苏白的身边,蓦地笑了起来,“刚才怎么去了那么久?”   “东西放的严实,所以找了一会。”   “呵。”停下了脚步,心茗一伸手便摸过了苏白的长发,“找个东西罢了,怎么连头发都湿了?”   对上了心茗的眼睛,苏白抿着唇想要寻个理由,可心茗却是懒懒地笑着从自己的面前走了过去,“在这后宫里什么都要小心些。”   苏白不知道心茗到底知不知道适才的事情,可是她的一句话却是让苏白突然意识到了这件事的重要性。李公公虽然是死了,可是谁又能保证八皇子没有交代其他的人来害自己呢?   而一直盘旋在苏白心头的疑问便是,八皇子为什么要害死自己呢?苏白想了很久,却是根本找不到答案,难道说是李公公自己有心害她,然后推脱到了八皇子的身上?可是这样更加说不通了,苏白自认与李公公无冤无仇,他又有什么理由要来害死自己呢?   “这宫中的礼仪你们也都知道了,明个要出门采办,可是又缺人手。”齐嬷嬷看着匆匆赶回来的苏白与心茗二人,“你们便跟着去吧。”   “是。”入宫已然大半个月了,之前是陪着太子妃学礼,太子大婚之后她们三人也因为太子殿里的事而一直未有机会出宫过。   那一夜苏白睡的并不踏实,而宜欣更是哭着喊着说了一夜的梦话。苏白最后所幸坐在了床上,背靠着墙,看着窗外的景致。   白天的时候她还不觉得有什么心慌,可是等到夜色弥漫,周遭都悄然沉寂的时候,她突然捂住了胸口,感受到了狂跳不止的心跳。看着屋中黑洞洞的角落,苏白咽了两口唾沫,最终慌里慌张地睡到了床上,用被子把自己卷了个严实。   她真的不是故意要害死李公公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只是不想死,只是不想死,不想死!   “啊!”当李公公突然化身为青面獠牙的恶鬼,伸着狭长尖锐的指甲出现在自己面前,准备将自己掐死的时候,苏白喘着粗气突然醒了过来。   “大清早的,叫唤什么?”已经起床梳洗的心茗偏头看了还惊魂未定的人,“适才齐嬷嬷来过了,还不赶快起来?”   扭头看向宜欣空荡荡的床铺,苏白疑问道,“宜欣呢?她到哪里去了?”   “她起的最早,去端早点了。”或许是终于可以出宫一趟了,心茗显的心情格外的好。梳洗打理一番后便走了出去,想来应该是寻落梅去了。   苏白匆匆起了床,刚要梳洗的时候,宜欣便回来了。看她那模样,虽然面色有些不好,脸上还带着些许困意,似乎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去的早东西也就多,可是想起今日要出宫去,所以我少拿了一些。”   吃了些早点,苏白显然是因为昨夜没有睡好所以吃了几口便没有胃口了。   “对了,你们可知道李公公去何处了,今个寻了半天都为有寻到。”走在出宫的路上,齐嬷嬷突然开口道。   苏白一惊,赶在宜欣开口以前慌忙回道,“昨日李公公带我们回了太子殿后便走了。”   “哦,这样……”齐嬷嬷想了想蓦地蹙起了眉,“估计又和新来的小太监寻乐子去了,看我回来后不罚他!”   其实这齐嬷嬷本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后来太子住进了太子殿,皇后便派她随着太子去了。可是这会宫中选秀,她又忙起了秀女的事。于地位上来说,齐嬷嬷是高了李公公好多等级的。   “今个我们是帮皇后娘娘给宫中各妃采办一些绸缎,你们也知道安妃现在怀了身孕,以前的衣裳也就不合身了。”坐在马车之中,齐嬷嬷简单地嘱咐着,“届时挑的布匹可鲜艳些,,别自己招了不痛快。”   “是。”   马车行的慢,苏白撩开了帘子向外看去,之间街头人影憧憧,一片繁忙景象的确让苏白为之惊诧。   “你们也难得出来,过会选好了布匹便留你们两个时辰的时间吧。”齐嬷嬷看了一眼心茗,然后又看了一眼苏白,最后才看向了宜欣,“若是误了时辰,可没人能担待着。”   “是。”   帮皇后娘娘挑选布匹,若是说起来,也无非是来验一验这些官锦是否有瑕疵罢了,等运入了皇宫,好的自然是留给了宫中那几个妃子,至于剩下了也就落到了那些守着小宫殿并且备受冷落的嫔妃身上了。   “苏白姐,我们去哪?”出了布衣司,宜欣格外的兴奋,“去前面的街上么?我看见了许多新鲜玩意。”挽住了苏白,她又笑着扭过了头,“心茗呢?要一去起去么?”   苏白本以为心茗会跟着她们一同前去的,可是却见她犹豫了片刻后便摇了摇头,“算了,我想去随处坐坐。”抬眼看了一眼苏白,心茗脸上的笑透着些许朦胧,“届时,别晚回来就是了。”   “好啊。”听见了心茗否定的答案后,宜欣显得格外的开心。其实说实话,她对不爱说话的心茗虽然没有反感但是决然没有什么好感。   看着心茗朝另一个方向走去,苏白隐隐地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是却又不知道到底是哪里不对劲。跟着宜欣走到了街上,看着各色奇物,她自然也就忘了这件事了。   “苏白姐,你看,你看这簪子上的坠子多透亮。”拿着手里的东西,宜欣欢快地说着,苏白看着她,本是扬着笑意的脸突然就僵了下来。   “你说,我带这个好看么?”宜欣握着一支簪子便笑着扬起了头,可谁曾想竟是看见了一抹很是熟悉的身影,她甚至都未与宜欣说一声,便追了过去。   “苏白姐,苏白姐……”宜欣跟在后头喊了两声,可是苏白却根本无心搭理,推开了面前的人,直冲冲地向前追去。   是他么?怎么可能是他?怎么可能!   躲在一根柱子后,苏白看着前方酒楼前那个矮矮胖胖一身华府的男子,心中一腔愤怒让她情不自禁地咬紧了牙,甚至握紧了拳头。指甲不经意间便在掌心刺下了深深的痕迹,可是她感觉不到疼,因为心底的那份恨意已经让她失去了感受疼痛的直觉。   是他了,就是他!那个害的她一无所有的人,那个她每次做梦都想掐死的人,现在就活生生地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第八章】   苏白想要追上前去,可是这时她竟然看见了八皇子浅笑着从酒楼之中走了出来,那相谈甚欢的模样,哪里像是当初答应了自己会帮自己报仇的人?   那一刻,苏白突然觉得,李公公说的话或许是真的。   看着那肥头大耳的仇人如此谄媚地笑着,而八皇子满脸笑意的模样,苏白连连后退了几步,直到背脊抵到了墙,她才闭着眼睛转身没入了人流。   纵使知道事实了又怎样呢?她是宫女,只是宫女,从一开始她便只是一颗棋子而已。   什么会帮她报仇,这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作为操偶师的八皇子用来应付她的话罢了。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子,而她只是卑微的一粒尘埃。   想到这儿,苏白突然觉得满腹的辛酸。她在后宫之中如履薄冰小心翼翼,一心念着八皇子当初交代的事情,可是……可是他却是根本未将她放在眼中,甚至还要李公公将她除去。   是了,是了,若非如此,他作何与李公公如此小心地窃窃私语呢?   想到此,苏白突然蹲了下来,然后将整个脸埋在了手中,任由泪水从指缝之中留了下来。   她可以在牢狱之中受尽刑法后丝毫不动容,可是……可是她现在不过是发现被骗了罢了,她竟是忍不住地哭了出来,甚至哭的呜呜出声。   温热的泪水濡的满脸都是,她觉得自己好可悲,好无力,这一月多来所作的不过是些无谓的事情,她到底该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在狱中时,她一心等死。可是现在呢?现在唯一的盼望也幻灭了,她该怎么办呢?   苏白缩在角落里,哭的极为狼狈,而此时一位农妇提着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从她身边走过。   “都跟你说了,别老想着靠隔壁那二狗子给你出气,有本事你自己打赢那帮兔崽子啊,哭哭哭,哭有什么用,你就不能动动脑子,自己打赢大胖么?”   农妇提着儿子渐行渐远,可是她的一句话却是让苏白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她错了,她错的离谱,她从一开始就错了。   她不该想着依靠别人,她需要是只是让自己强大起来,然后……自己报仇!   想到此,苏白一下子站了起来,匆匆拍了拍衣上的尘土后,便朝记忆中的方向走去。   然而天色渐晚,苏白走在路上,竟是发现……自己迷路了。   可就在她觉得有些绝望的时候,竟是让她看见了心茗的踪影。苏白小步追上了前,可是那抹单薄的身影穿梭于人群之中不多久便再也找不到了。苏白站在路中间,看着来来往往各色行人,心中空荡荡的觉得分外的迷茫。   “请问,知道布衣司往哪里走?”   “不知道,不知道!”   苏白问了好几个路人,可是都是如此的回答,看了看天色,苏白不免有些心急起来。奇嬷嬷说过,若是错过了时辰便——   “苏白?”就当苏白不知如何办的时候却是听到了身旁传来了似乎很是熟悉的声音,偏头看去,竟是他们!   “三——”   “在外头就别那么多的礼数。”四皇子柔笑着扶住了她,“这是打哪来?”   “为皇后娘娘采办布匹。”   “老远就听见你在询问布衣司了,是迷路了么?”永源沙哑的声音在苏白听来带着些许沙石的感觉,他明明一副书生的模样,可无形之中便透着皇子的贵气,而旁边的三皇子呢?悄悄扫了一眼永宣,可哪曾想竟是对上了那双格外阴郁的眼睛,心中一虚,连忙扭头看向了别处。   “适才玩的开心,所以迷了路。”   “呵。”笑着扭过了头,永源看向了三皇子永宣,“三哥,八弟和那苏州知府还等着我,要不……”   只是扫了一眼永源,永宣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后便走上了前,一开口只是冷冷道,“跟我走。”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在苏白听来却是带着不可反抗的力量,悠悠传来感觉就好似夏日静谧的夜色下的那一汪池水,让人感觉一瞬的心宁,可是下一瞬又好似沉浸了湖水之中立时惊恐起那汪池水到底有多深。   未知的感觉,当真让人分外的害怕。   三皇子走的很慢,苏白就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已经帮你把镯子给八弟了。”在远远看见布衣司的匾额时,永宣突然开口说道。   “是。”在他身后停下了脚步,苏白垂头应了一声。然而随后又添了一句,“还有……谢过三皇子前几次的——”   “到了。”抬头看了一眼布衣司的匾额,永宣似乎根本没有在听苏白讲话一般,冷冷地开口。见此,苏白一愣,心想着许是自己说的太轻声所以他并未听见吧,不过就算如此,她也没有任何准备再去说第二遍了。   “谢三皇子。”心中忐忑,淡淡地说罢苏白便欲转身离去,可是就当她准备离开之时,却是听闻身后那阴沉的声音说道,“你不用谢我,我不是想帮你,我那么做只是怕给太子惹来是非。”   苏白回过头时,永宣已经走远了,消瘦的背影带着些许落寞,让人不懂。   宫中之事苏白所知不多,只是听闻宜欣提起过太子的母后乃是当今的皇后,其父虽说未在朝廷之中谋得一职半位,但当今严宰相乃是她的干爹,遂也有一处稳当的依靠,也正因为如此,皇后之位无人撼动,而太子之位也自然落在了皇后所生的九皇子身上。四皇子与八皇子乃一奶同胞,可因为年纪的关系四皇子只与三皇子时常走动,面对自己弟弟他倒是显得比较冷淡了。与八皇子年纪相近的只有九皇子,可是作为太子的九皇子脾气怪戾根本让人无法接近,所以一直是独来独往的一个人。   秀女学礼的日子里,日子似乎格外的平静,可是那份平静却让苏白觉得分外的恐慌。而自那日采办过后,苏白便变的格外的沉默,而宜欣则是时常不见踪影。   看着蔚蓝的天空,苏白握紧了手中的金疮药,蓦地似笑非笑地将那瓶子扔进了一汪池水之中,她知道,她必须面对所有的一切,只身一人面对所有的一切。   她没有依靠,没有退路。   “八皇子。”她就站在他的面前,目不斜视,笑的坦然。   “呵。”被拦住了去路的永诚脸上露出了些许惊讶,可是随即便笑了起来。“宫里的日子,可还过的习惯?”   “多劳八皇子废心。”苏白勾着唇角,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如此的大胆,如此的无所畏惧。是啊,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永诚就和往日一样淡笑着,一双桃花眼悄然眯了起来,“你来寻我,有何事?”   “奴婢就想告知八皇子,李公公不见了。”   听的此话,永诚脸色一变但立刻就恢复了往日的模样,“那又如何?”   “八皇子考量的还真是周全,我若是死在了太子殿,一来撇清了我与你的关系,而来也掩盖了当日我顶替她人身份的事实。一箭双雕,的确很妙。”   抬眼看向了苏白,永诚的眼底闪现出了些许寒冷,他脸色一沉,伸手便捏住了苏白的下巴,“怎么,想要来威胁我么?你有什么资格?”   “我想八皇子多虑了。”仰着头,苏白费力道,“若是奴婢有心与八皇子作对,此时便不会来寻八皇子了。”   “你就不怕我现在杀了你?”眼眸一眯,永诚勾着唇角,有着一丝魅惑的味道。   “齐嬷嬷还等着奴婢回去,所以八皇子——”   不屑地松开了手,永诚根本不去理会理会她所说的话,“你想要什么?”   “奴婢根本不想要什么,只是想保全性命罢了。”苏白直言。   四目相对,她没有惧怕地避开,永诚有些讶异道,“几日不见,倒是连性子都好像变了。   苏白在心中嗤笑,若非是他,她又如何会落入此时的境地。   当苏白回去的时候,宜欣还是在睡觉,心茗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齐嬷嬷适才来过,说是明日便要开始选秀前的准备了。”   “恩。”苏白应了一声后便满身疲惫地上了床。   明日面见圣上后众秀女便会离开钟粹宫,晋为嫔妃者会入住碧水宫,而成为宫女的秀女则会被委派到各宫。   天微亮,众人便都起来收拾与打扮,可是只有苏白这个屋子静悄悄的。直到天大亮的时候,她们三人才慢吞吞地起了床,简单梳洗了一番。   出了钟粹宫,入了筱荷殿,在齐嬷嬷的引导下留选的秀女全排成一排后缓缓前行。这筱荷殿乃是皇上最爱的宫殿,这本为前皇后的寝宫,但因当日前皇后善于妒忌与深谙心计使得后宫不得安宁而最终被打入冷宫后,这筱荷殿也被改成了一座宴会的大殿。   “回禀皇后娘娘,秀女带到。”面对殿上一脸肃然的贵妇,齐嬷嬷一躬身道。   于礼数上,如此情形下,苏白以及所有的秀女只能颔首,直到皇后懒懒地开口,“都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   苏白抬头看去,只见皇后一脸漠然地坐在凤位上,华贵的紫纱长衫在金丝镶边的映衬下透着不容忽视的贵气。而苏白注意道她悄然眯起了狭长的凤眼,微微扬起的嘴角让人感觉到一丝危险的感觉,可是朦朦胧胧不太真切。   “长的倒是都挺标致的。”一开口,竟是连笑也变的模糊起来。“不知这次选秀,后宫又要多几位妹妹了?”   “姐姐,这后宫之中,皇上最爱的只有姐姐一人罢了。”另一边稍低凤位的位子上坐着一位格外秀丽的女子,虽是几丝皱纹透出了些许沧桑,但是那份雍容华贵却是让她的风采丝毫不逊于身边的皇后。   “呵,德妃越来越爱说笑了。”皇后脸上露出了些许笑意,而那分肃然也减少了不少,“皇上什么时候来?”偏头问了问立于一旁的齐嬷嬷,“去看看,皇上到哪了?”   “是。”   皇后也不多言,懒懒地靠着,有时漫不经心地看她们两眼,而更多的时候是看着自己的护甲,无声地发着呆。   “皇后娘娘,皇上已经到殿外了。”齐嬷嬷凑上前去,小声道。   “皇上一个人来的?”   “不,安妃跟在身旁。”齐嬷嬷犹豫了一下如实回答。   听见齐嬷嬷的话后,皇后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而就在此时,殿外已然传来了公公尖锐的声音,“皇上驾到!”   苏白躬身做礼,同她人一般低声道,“皇上吉祥。”   “平身。”浑厚的声音带着些许沧桑,苏白抬眼时悄然瞥了一眼,看的不太真切,但那份霸气是无论如何都能感受到的。 ☆、【第九章】   “呵,安妃怀着孕怎么还同皇上来这呢?”皇后笑靥如花,可却只是皮笑肉不笑,弯弯的凤眼瞥向了一旁带着一份妖媚,三分秀丽的女子。看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应该便是众人所说刚刚怀上龙种的安妃了。   “这么重要的日子,妹妹怎么能独自呆在宫中呢?”安妃同样眯着眼睛笑了起来,“不过前几日还听说姐姐染了些许风寒,今日看来姐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她们二人在大殿之上字字相对,而最终皇上笑着打断了她们,“齐嬷嬷,此次有多少秀女入选?”   “四十八人。”齐嬷嬷站在一旁,格外恭敬。   “都抬起头来让朕看一看。”   皇上也已然半百,然而坐在龙椅之上却不显半丝老态,一开口威严十足有着不可抗拒的力量。   众秀女都抬起了头,战战兢兢的,有的甚至是抖了起来。苏白看着前方,一如既往地扬着唇角。   “倒是都生的秀丽。”皇上蓦地站了起来,“秀女一事由皇后和德妃挑选吧。”握住了安妃的手,皇上柔笑道,“朕还是与安妃出去走走好了。”说罢竟是未再多做任何停留就走了出去。   皇上一离开,皇后的脸色便立刻变的阴沉了下来,然随即沉声道,“齐嬷嬷!扶本宫下去!”字字铿锵,让人立时起敬。   “姐姐,听说前几日老八选了三名秀女到太子殿帮忙,想来应该是格外的出众的。”德妃立在一旁,面目和善,凤眼弯弯给人一种格外亲切的感觉。   皇后听着,随手翻看着各秀女系在腰间的铭牌,有些阴测测地笑着却是不知深意。“齐嬷嬷,那三名秀女乃是何人?”   “是福州的郑宜欣小姐,杭州的苏白小姐,还有苏州的杜心茗小姐。”   “呵,站出来让本宫瞧瞧。”   她们三人应声而出,颔首而立。今日苏白不过是穿了一件素雅的长衫,不施粉黛,甚至连任何装饰的物品都没有,简单明了,不露锋芒。   “生的很是标致,想过要如何服侍皇上么?”立在心茗的面前,皇后伸手拾起了那腰间的铭牌细细看了两眼,“都十八了,不过也算年轻着。”说罢,皇后抬眼看去又重复了一遍,“本宫问你,你可想过要如何服侍皇上?”   “回禀皇后娘娘,奴婢只愿服侍皇后娘娘,若说服侍皇上,奴婢当真从未想过。”   心茗话才刚刚说完,皇后的脸上便立时没有了笑意。“不知轻重!”说罢径直到了宜欣身前,她只低头看了一眼铭牌,然后二话不说便走向了苏白。   “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的仔细些。”看着苏白,皇后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走向了其他的秀女。   简简单单地看了一圈,皇后与齐嬷嬷交代了几句后,便于德妃众人悄然离开,徒留众人站在筱荷殿之中。   最终,四十八人的秀女中只有一人被选为妃,而那人竟是站在一旁的心茗。听到齐嬷嬷说出这样的结果时,苏白偏头看了一眼心茗,但她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喜悦反而是有着一丝哀伤,让人觉得格外的不明白。难道正如她自己所说的,她只想服侍皇后不愿为妃,所以在听见这样的结果后感到有些失落?   苏白与一名唤作田蓉的秀女被派往了皇后所住的望月宫,而宜欣则是被派到了安妃的住处,至于落梅则是因为心茗求情的关系所以跟在了她的身旁。   一个月的时间过去,所有的一切似乎尘埃落定了。   钟粹宫一下子热闹了起来,只是这种热闹是离别前最为让人心酸的热闹。所有的人都在整理着自己的东西,鲜少有人在依依不舍地作别,而所有人之中只有一人淡漠的就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般。她就静静地整理着东西,脸上好似没有神情,可是……苏白却是觉得,她的脸上带着一种让人琢磨不透的东西。   “杜昭仪,老奴是皇后派来的。”就在苏白看着心茗的背影时,突然有几个老太监躬身走了进来,“老奴奉皇后娘娘之命前来帮杜昭仪搬去碧水宫。”   心茗一开口,倒是给苏白一种德妃和皇后娘娘开口的感觉。   “不用了,东西不多。”   就当心茗说话时,突然有一抹伟岸的背影遮去了门外的大片阳光,苏白抬眼看去却是见他正看着自己。然而他随即便转过了头看向了正在与各位公公说话的心茗,用那格外冷漠的声音说道,“父皇与母后正在望月宫等杜昭仪。”三皇子永宣恍如磐石地站在那里,背影黯淡,有着与人格外疏离的感觉。“还请杜昭仪莫耽搁。”   “是。”心茗有些犹豫地将东西搁到了适才说话的公公手中后便径直走了出去。永宣跟随着转过了身,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苏白,好想有话要说,但终究漠然擦肩而过。   他想说什么呢?苏白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跟随着走到了门口。看着渐渐远去的重人,苏白微微皱了皱眉后转身拿起包袱后与宜欣一同离开了钟粹宫。   此去,便是陌路。她是妃子,而自己是宫女,再无瓜葛。再如何羡慕,终究是无法期冀的。   渐行渐远,钟粹宫终究成为了身后的一栋房屋,逐渐模糊。   ---------------------------------------------------------   “来的怎么这么慢!”刚入望月宫,皇后娘娘贴身的容嬷嬷不禁皱着眉压低了声音喝道。“娘娘已经歇着了,你们且先随我来。”扫了一眼田蓉与苏白后,容嬷嬷漠然地大步走向了偏院。“皇后娘娘喜欢清静,所以不许大声喧闹,还有皇后娘娘喝的茶必然是叶尖上的嫩茶,水必然是清晨采集的露水,还有……”入了偏屋,容嬷嬷不疾不徐地交代了许多事情,大小巨细很是繁琐,然最后只道,“平日里小心行事,自然而然就琢磨出来了。”   “是。”苏白颔首轻声回应,而田蓉则是懒懒地应了一声,惹来了容嬷嬷不满地皱了皱眉。   “好了,你们先收拾着,等会娘娘醒了,自然有人会来唤你们。”说罢也不愿再去搭理她们二人,只冷冷地走了出去。   “还以为自己是什么,不过是奴才罢了。”将包袱丢到了床榻上,田蓉瞥了一眼苏白,冷笑起来,“你最好离我远点。”   田蓉说的话不多,可是语气却是极为霸道,让苏白觉得分外的不舒服。微微皱了皱眉后,苏白并没有说什么便走向了另一处床铺。   收拾好了东西,容嬷嬷便奉命前来将她二人带到了主屋。皇后坐在塌上,此时她已然换了一身素雅的长衫,淡淡的青色长发铺满了红棕色的卧榻,一抬眼,格外明亮的双眼之中有着一丝让人战栗的寒冷。“都来了。”勾起的唇角在热茶的烟雾之中有些迷蒙,扬起那抹笑后,皇后却好像比不笑时更加阴恻恻了起来。   镶嵌着格外透亮的护甲套轻轻地摩挲过了茶杯的壁沿发出了细小的摩擦声,苏白与田蓉跪在地上,皆垂着头不敢发出声音。   “你们想过本宫为什么要让你们两个到望月宫来么?”缓缓地起身,将手中的茶杯递到了容嬷嬷的手中。弯腰笑用那坚硬的指甲套勾起了苏白的下巴,皇后似笑非笑地眨了眨眼,苏白一抿唇抿着唇低下了头。   “请皇后娘娘恕罪。”   “何罪之有?”   “奴婢……奴婢……”   就当苏白支支吾吾不知如何作答时,皇后突然笑着站了起来。苏白只感觉轻薄的柔纱拂过自己的手臂然后向后行去。“起来吧,本宫可不是如此不讲理的人。”   听得此话,苏白这才犹豫着站了起来,但依旧垂着头立在一旁。   “本宫只告诉你们一句话。”凤眼一眯,渐渐散去的威严一下子又凝聚在了她的四周,“入了本宫这的门,就别再异想天开地去做妃子了,因为本宫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皇后一眼扫过了苏白与田蓉脸上的神情,“那些长的俊俏的都被我送去了冷宫或者偏院,至于你们……本宫也不能松了戒心。”冷冷的笑让周遭的一切都平添了一份寒气,“若是被本宫发现有人有什么小动作要去勾引圣上,那可就别怪本宫……绝不留情了!”   一掌拍下,苏白立时跪在了地上,“是,奴婢遵旨。”   看着跪在地上的二人,皇后得意地笑了起来,随手一挥遣了容嬷嬷赏了些首饰后便让她们退下了。   在走出主屋的那一刻,苏白的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八皇子说的果真不假,皇后所要的,当真是一枚忠心的棋子罢了。   此后几天,苏白也没有什么可忙活的,毕竟皇后贴身的事物都由容嬷嬷亲力亲为地置办,只有要做一些琐碎的小事了才会轮到她们的身上。   “苏白,苏白。”就当苏白煮着茶水时,屋外突然传来了容嬷嬷的声音,有些急促但又格外的响亮。   “是,容嬷嬷,在这儿。”   几日相处下来,容嬷嬷见苏白格外的谨慎细心所以也格外的亲和,虽是有些急但还是笑着道,“皇后交代了让人将新置的坠子给杜昭仪送去,结果这会太子传人来说太子和太子妃过会要来。”容嬷嬷握住了苏白的手,极为信任地拍了两下,“大家都忙着收拾呢,你把这的活交给了田蓉,便去我那取了坠子给杜昭仪送去。”   “是。”   匆匆将手上的伙计交给了田蓉,而她脸上显然带着浓浓的不快,但既然是容嬷嬷交代下来的,她也没有发对的理由。拿上了坠子,苏白向望月宫外走去,可行至回廊却是见太子妃迎面走来。 ☆、【第十章】   多日不见,她竟是消瘦了许多,而面色更是苍白了许多。苏白看了一眼后便低下了头,静默地立在了一旁,而太子妃缓缓走了几步却是突然停了下来,扭过了身轻唤道,“是苏白么?”   苏白弯身做礼,极为恭敬道,“是。”   “我……”一字才说出口,太子妃看了看身边的嬷嬷后连忙改口道,“本宫多日未见你了。”   “是。”   看着苏白,她继续道,“你是在望月宫里当差么?”   “是,得蒙皇后赏赐,才能留在望月宫中。”   苏白答的很是生硬,而太子妃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隔了许久后才叹了一声气,“以后有机会……有机会再说吧。”说完便转身带着众人朝主屋走去。苏白看着她的背影,似乎猜想到了她要问些什么,是关于八皇子的事情吧,应该是的。   不过……她与太子还有八皇子之间到底有些什么事呢?   垂下了眼帘,苏白的心中有了些许猜想,可是她不会就此做下结论。   时机不到,什么也做不了。   握着手中的坠子,苏白不敢耽误连忙赶向了心茗所在的碧水宫。这宫殿敞亮的很,本是让选为妃子的秀女暂且同住的地方,可是此次只有心茗一人,所以显得格外的宽敞。   入了碧水宫,迎面便遇上了落梅,她和往日所见未有什么不同,精制的小脸蛋上扬着恍如阳光一般暖人的笑容。   “咦,这不是苏白姐姐么,你怎么来这了?”   “皇后娘娘让我将新置的坠子送来,杜昭仪不在么?”突然改口叫昭仪,苏白觉得有些拗口但碍于宫中礼数,只得如此。   “姐姐在屋里头呢。”落梅引着苏白入了屋后便走了出去,而苏白抬眼看去,已然换上了由宫中绣匠所绣的衣裳后,心茗竟是透着一股子德妃与皇后都有的感觉,苏白愣了一会后才躬身将手中的东西递了过去,“杜昭仪——”   “东西放下吧。”   “是。”放下了坠子,就当苏白准备退下的时候,心茗却是开口拦下了她。   “就不想于我说些什么?”   “杜昭仪乃是皇上的妃子,岂是——”   “呵,几日未见这说话的本事倒是越来越像宫里那些老嬷嬷了。”心茗蓦地笑了起来,“苏白,你呆在望月宫里到底是福还是祸呢?”   苏白想了想,同样是笑了起来,“是福是祸都躲不过,不是么?”   “是啊,就好像我会成为妃子一样,是躲不过的。”扭过了头,心茗看着窗外,目光深远。   听着她的话,苏白心里觉得有些奇怪,“难道你不想要当妃子么?”这样大好的机会,是许多人想了一辈子的,可是为什么她的脸上竟是带着一丝哀伤呢?一丝在听见她成为妃子的消息后就一直弥漫在她脸上的哀伤。   “你以为当上妃子便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么?”起身立于窗前,心茗的背影透着让人捉摸不透的凝重,“皇后想要的并不是一个会服侍皇上的人,她想要的只是一个忠心于她的奴才罢了。”   她悄然开口,倒是让苏白格外赞同。皇后会做到这个位子,除去有一个做太子的儿子和作为宰相的干爹外,必然是有她所独特的手段的。   “在这后宫里,爬的越高便会摔的越痛,每个人都不想摔下来,所以每个人都好像踩着高跷一样,摇摇晃晃以求自保。”扭过了头,心茗竟是笑了起来,“苏白,你懂么?”   她不懂这样战战兢兢的感觉,可是她懂得那种临近死亡的恐惧。在这后宫之中,要活下来,必然是要有所付出的。苏白浅笑着,掩着脸上的怜悯。   心茗苦笑着摇了摇头,“你回去吧,就说我很喜爱皇后娘娘的赏赐。”拿起了那坠子看了两眼,“改日必当亲自去望月宫叩谢皇后恩典。”   苏白不语,无声地退了出去。可是心中竟是莫名的沉重,她还记得当初心茗的一句话,“你以为小心谨慎就是聪明么?”她是聪明的吧,很聪明,可是……这就是她所想要的结果么?满含悲伤地立在窗前与她暗叹,这就是她所想要的?   回想着适才心茗的话,苏白好想有些懂得她的哀伤了。   就在苏白默默往回走的时候,竟是突然听到了一阵歌声,沙哑之中带着些许空灵的感觉,从某个角落传来,似远似近,让人恍然以为回到了那处幽静的小村镇,夕阳西下时众人忙忙碌碌赶着回家的朴素身影。娘亲会轻唤她的名字,“一念,叫上哥哥回屋吃饭了。”   那时侯的她会与哥哥吃晚饭后偷偷溜出门去,光着脚丫在清澈见底的小溪中行走,哥哥会笑她笨,但还依旧会牵着她走向倒影着盈盈月光的地方。   淡淡的乐府曲,让苏白情不自禁地勾起了唇角,可是下一秒便抿紧了唇。   眼前的景致曾今那么不真实地出现在梦中,可是现在却是实实在在地摆在自己的眼前,歌声依旧清晰,可是往日种种却是如梦一般悄然破碎。   苏白试图循声而去,可未走几步那声音却是戛然而止,再也寻不到踪迹。   回去的路上,苏白的心中满满的失落。推门而入,见到田蓉那副模样,心里漠然燃起了一种厌恶。她其实长的很是平凡,只是平日里趾高气扬不把旁人放在眼底的模样很是让人厌烦。“回来的还真早。”喝了一口茶田蓉似乎隐忍着怒气不发作,只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是留在那喝茶了还是准备一同用膳?”见苏白不理她,她有继续冷嘲热讽了起来,“别不自量力了,人家现在是妃子,哪会把你放在眼里,你只不过是个奴才而已,奴才而已!”   苏白一皱眉,竟是没有忍下心中的厌恶,扭过了头沉声道,“你别忘了,你和我是一样的!”   “你……”未曾想过苏白会反击,一时之间,田蓉哑口无言。   秋猎在即,各宫都忙了起来,而随同皇上同去的只有皇后,德妃与心茗还有四位皇子罢了。听着容嬷嬷安排,苏白收拾着皇后所需的物件后,有些疲惫地直起了腰。   “苏白,皇后娘娘的燕窝粥该是做好了,你去端来。”   拍了拍手,苏白刚走出去几步便遇上了御膳房的小李子,因曾见过几次,熟络地说了两句后便接过了他手中的燕窝粥。   入了主屋未见到容嬷嬷的身影,苏白毫不犹豫地大步走到了幕帘胖,“皇后娘娘,燕窝粥来了。”   垂帘后幽幽地传来了一声轻咳,“进来吧。”   听得此话,苏白垂着头就走了进去,珠帘在身后相互碰撞发出了叮叮脆响。   皇后抬眼看去,略显惊讶但随即懒懒道,“原来是你。”说罢招了招手,“把粥端来。”   小心翼翼地走上前,苏白伸手将燕窝粥递到了皇后娘娘的手中后,然后贴心地递上了汤匙。   “本宫院子里有几株花似乎是开了,你去移一株到屋里来。”喝着燕窝粥,皇后不疾不徐地交代了下来,苏白会意,躬身退了出去,但迎面竟是遇上了匆忙回来的容嬷嬷。   “这是去做什么?”   “皇后娘娘让奴婢去移一株花到屋里来。”   容嬷嬷看了一眼正在珠帘后的皇后娘娘,然后微皱了一下眉,默不作声地就走了进去。   苏白找来了花铲与花盆,看着园中各异的花,想了许久后才走到了一株淡色的月季旁。   而主屋之中,一直投过那扇半开的窗户看着窗外的容嬷嬷有些不解地转身走到了皇后身边,“娘娘这是有何意图,这奴婢谨慎乖巧倒是一个贴心的帮手,不知——”   “她所选之花乃是月季,平淡不招人眼说明她并不在乎是否风光,但是月季有刺则代表了她并不容易相信别人,又或者……她从中藏了许多秘密。”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   “没什么,你适才不是说她谨慎乖巧么?”将手中的碗递到了容嬷嬷的手中,皇后一副不在乎的模样,“那就让她留在我身边伺候吧。”   容嬷嬷浅笑了一下,布满了皱纹的脸一下子又多了两条痕迹,可是下一瞬她转身看了一眼苏白的背影,不禁又皱了皱眉。   “聪明人就该做聪明事。”眼看苏白将那月季搬入了主屋,容嬷嬷笑着说出了皇后的意思,然后指了指那淡粉的月季,不温不火道,“皇后娘娘不爱这种素雅的花,看着觉得没什么精神。”说罢便带着苏白进了院子挑了一株开的繁茂又鲜艳的牡丹。   “刻意把我支走,就是想要这个机会么?”容嬷嬷看着苏白,语气格外的平淡。苏白开口想要解释,但容嬷嬷却是立刻打断了她,“既然决定了,就好好服侍娘娘,莫给自己惹了麻烦。”   “是。”苏白颔首,说的极为肯定。   “这次皇上秋猎,娘娘会把带在身边,你可有点眼力些,莫让皇后娘娘心中不快。”容嬷嬷一顿,苏白心中自然也明白了。   秋末,本是缱绻的枯叶已然化为了尘埃碾入了泥土之中,苏白坐在容嬷嬷身旁默不作声地撩开了帘子,一眼看去有着一种初入京城的错觉。 ☆、【第十一章】   就当苏白看着窗外出神时,却是见到八皇子手握缰绳,驾马而来,白衣飘飘,而那一双桃花眼若有似乎地瞟了一眼苏白,但只是一眼,而后他缓缓向后而去,笑道,“三哥。”   “恩。”   侧耳听去,原来八皇子是寻三皇子去了。永宣冷冷地应了一声,似乎并不想说什么,可苏白一想,他似乎本就不爱说话。   “猎场快到了,父皇让三哥先去帐群处看看。”   三皇子骑着高头大马策马而去,恍如闪电,那样的背影,只是一眼便能认出他来。   “苏白,苏白。”唤了两声,容嬷嬷有些奇怪地看向了她,“看什么呢?”   “没。”略显尴尬地将帘子放了下来,苏白浅笑着,“看着是不是快要到了。”   “该是快到了。”容嬷嬷是皇后的陪嫁嬷嬷,所以对皇后平日的习惯也就格外的清除,遂嘱咐道,“等会下了马车便去皇后娘娘住的帐子里,铺好了床褥,别忘了点上娘娘最爱的香草。”   “是。”   “还有……娘娘醒的时候要和东边山泉里的甘泉,可别忘了。”   “是。”   嘱咐完,马车也正好停了。苏白小心地下了马车便直奔了皇后娘娘的帐子,而容嬷嬷则是去了皇后所在的龙辇。只因秋猎颠簸,所以皇后带的奴婢也不多,只有苏白,容嬷嬷还有一个小丫头,那小丫头似乎是容嬷嬷家的近亲,生的娇小可爱,似乎才刚满了十一,还没到及笄的年龄,容嬷嬷得了皇后的准似乎是带她来见见世面的。   “秋离,你爹娘呢?”铺着床铺,苏白看着在一旁帮忙的孩子,就好像看见了当年的自己一般,轻柔问道。   “我爹前些年去山里采药时摔下了山崖,到现在还没回来。”秋离抬起头来,用那格外稚嫩的声音回答道,“娘这几日因为哥哥病了,所以把我交给了姨母。”   听着她的话,苏白只感觉心中突然划过了一丝酸涩,但随即便笑着揉揉她那格外柔软的长发,“秋离乖。”   整理好了床铺,并点上了香草,苏白领着秋离出了帐子准备去打些泉水回来。但走到半途突然想起了皇后娘娘最爱的玉枕未有从马车上拿下来,遂让秋离站在原处等着后,又匆匆赶回去取了玉枕摆置在了床榻上。   环视了一圈,再三确认未有遗忘后苏白这才提着水袋赶去了适才与秋离说好的地方,可是……   “秋离?秋离?”未有看见秋离影子的苏白有些慌张地叫了两声,而此时身后幽幽传来了清脆的童声。   “白姐姐,我在这儿呢。”秋离坐在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墩子上高举着手笑着唤道。   见她没事,苏白一下子松了一口气,可是看着正蹲在那儿面无表情的三皇子后,她又不免犹豫了一下。   他怎么会在这里?   “奴婢见过三皇子。”做了一个礼,苏白一伸手便准备伸手拉过坐在那儿满脸笑意的秋离,“她——”   “她娘是我府上的厨娘。”永宣虽是面无表情,但语气显然比平日里要柔和了许多,“秋离,我们在三皇子府里见过,是不是?”   “恩。”肯定地点了点头,秋离笑得眯起了眼睛,“宣哥哥还会给秋离讲故事的。”   秋离是在说三皇子永宣么?苏白略带怀疑地看了一眼永宣,而他则是正用他那冰冷毫无温度的眼睛看着自己,一瞬间,她竟是好像听见了水珠凝结的声音。   僵硬地拉了拉秋离,苏白开口道,“奴婢要——”   “要去东边的山泉么?”永宣利落地站了起来,“我也要去,同路。”   永宣一站起来,那高大的身影让苏白一下子感到了沉重的压力,遂偏过了身子,背靠着秋离。   “秋离,我们走。”扭头一唤,秋离挣脱了苏白的手,飞奔着拽过了永宣的手,苏白愣在那儿,怎么都无法相信自己所看见的事情。永宣偏头看了一眼秋离,然后竟是弯腰将她抱在了怀里,任由她靠在自己的肩上,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   “还不跟上?”   “是,是。”苏白垂着头,小心翼翼地跟上了前。攥紧了袖子,苏白一想起适才三皇子那冷冰冰的眼神,还是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冷战。   “听说皇后娘娘很喜爱你。”将苏白引导了山泉手,永宣一弯腰将秋离放到了地上,但却沉声若有似无地说了一句,让站在一旁的苏白猝不及防。   回答是或者不是么?想了片刻,苏白却是选择了静默。   “父皇秋猎,你就不想去看看么?”拿过了苏白手中的水袋交到了秋离手中,永宣让她独自去接水后便转身看向了一直站在那儿的苏白,字字冰冷,让人感受到浓浓寒意。   “皇后未吩咐。”   “呵,若是得空去看看吧。”永宣似乎是扬了扬唇角,但转瞬即逝立刻又恢复了往日冰冷的模样,“明晚会有篝火宴,可以好好玩玩了。”   “什么什么,什么好玩的?”将水袋灌满了泉水的秋离睁着一双灵动的眼睛跳到了永宣的身边,极为好奇地打听着,“宣哥哥,有什么好玩的?”   “没什么。”摸了摸秋离的长发,永宣淡淡道,“我还有事,你带她回去吧。”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平淡无奇,可是从面如冰霜的三皇子口中听见,苏白还是觉得怪怪的。   在秋离的热情辞别之下,永宣渐行渐远,最后终是在一处帐篷那儿转过身,消失了踪影。苏白带着秋离刚走几步,突然想起了时辰,遂连忙拽着秋离加快了脚步,直奔皇后所住的帐子。果不其然,皇后娘娘已经歇息了,容嬷嬷见她这么晚才回来,自然是责备了两句。   闲来无事,苏白只好将秋离拉到了角落,两人拿起了树枝在失泥土上乱画了起来。而未过半会,各个帐篷里皆传出了骚动,想来应该是各位皇子和大臣们准备去狩猎了。   一想起适才三皇子所说的话,苏白心中好奇,终究是拉着秋离跟去了围场。其实帐群离围场还有一段距离,苏白晃晃悠悠地拉着秋离行了许久才到那儿,可纵使是到了那儿也不敢靠近,只是远远地看着。   众位皇子皆是一身金黄色的长褂,坐在各异的大马之上整装待发。而周遭围着不少大臣,虽是同样准备着围猎,可是气势上俨然比不上四位皇子了。   只待一声令下,众人驾马而去,烟尘滚滚竟是迷了人眼让人看不清前方的景致。苏白扭头看去,只见皇上坐在龙椅之上,笑容温和地看着前方。而他的身旁,则是坐着一脸淡笑的心茗。   看着她那模样,苏白觉得有些奇怪,她明明是靠着皇上,可是……为什么她的目光那么深远,似乎触及到了对面的某些地方?   然而就在苏白凝视之际,却是忽闻身旁有人大呼了一声,“小心”后,只感觉身子被猛地撞了一下,连连向后跌了几步最终撞在了树干之上。苏白无力地摊在了地,扭头看去,只见一支长剑埋入肩头,白羽上粘着些许血迹。她咬着嘴唇,蓦地竟感觉到了一阵酥麻自肩头传来,然后蔓延到了整个臂膀,最后便是一阵入骨的疼痛。   “白姐姐,白姐姐。”已经吓傻的秋离睁着一双满含泪水的眼睛,一下子跪倒在了苏白的身边,“你怎样了?怎样了?”晃了晃苏白却是见她未有任何反应,秋离便更加急了起来。   “秋……”用尽了力气,苏白一咬牙忍住了疼痛,可却是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怎么样了?”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悄然出现在耳边,苏白眯着眼睛就看见了永源那张被放大了无数倍的脸。   “还……还好。”猛吸了两口气,苏白艰难地说了几个字。抬眼看去,八皇子竟是沉着脸皱着眉站在一旁,而此时姗姗来迟的三皇子看了一眼苏白后,面色凝重地走上了前一把拽过了秋离。   “白姐姐,白——”   “跟我走!”冷冷的一声低喝吓得秋离再也不敢出声,而永宣看着秋离腿软的样子,终是弯腰抱起了她渐行渐远。苏白看着,心中充满了感激。   “我先把箭j□j,你要忍着点疼。”四皇子永源从袖中抽出了一块白帕,然后小心翼翼地自苏白腋下穿过,紧紧地系了起来。“若是疼便咬紧了牙,千万别咬到舌头。”   苏白无力地点了点头,冷汗涔涔地顺着面颊流淌了下来。   “你家乡是哪里的?”永源有意无意地说着话。   “杭州。”强忍着头疼欲裂的感去过觉,苏白一字一顿地说着。   “杭州,我小时候曾与父皇一同去过杭州。”抽出了匕首,永源微微皱了一下眉。这箭是皇宫工匠特意打造的用来狩猎的箭,所以特意打了许多倒刺用来放血,而此时……看着脸色发白的苏白,永源顾不得多想只得用匕首划开了伤口。   “嘶——”咬紧了牙关,苏白猛地倒抽了一口气,顿时感觉整个肠胃都被抽空了一般,整个身子都飘忽了起来。   “当初父皇下江南,途径扬州,苏州,然后去杭州,那时候我与三哥还是孩子,想想竟是十多年前去过的了。现在只记得杭州似乎有个西湖,到了夏日便是满满的荷花,衬着碧叶很是漂亮。”永源说着话,虽是沙哑可是却格外的低沉好听,苏白听着竟是想要昏昏欲睡。而就在此时,永源突然用力拔出了那支断箭,猛然袭来的疼痛让苏白只大喊了一声后便晕厥了过去,再无知觉。 ☆、【第十二章】   “让太医准备的草药可都准备好了?”拿过几位公公准备好的棉布捂住了苏白的伤口,永源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弯腰打横抱起了苏白。   “回四皇子话,都准备好了。”   永源吃力地将苏白抱进了帐篷,“快帮把血止了。”   “是。”   忙忙碌碌,第一场秋猎便因为八皇子射偏了一支箭而告终。皇上显然有些不悦,所以听得此事后便带着心茗早早回了帐篷休息,毕竟每一年秋猎,误伤的事多有发生,遂只遣了身边的吴公公去看了一眼。   “醒了么?”眼看着梳理好的永源匆匆而来,坐在帐篷之中品茶的永宣不温不火地问了一句。   “还没醒,不过听太医说伤口的血已经止了,怕就怕她今晚会发起烧来。”将擦手的帕子丢到了一旁,永源略显疲惫,但依旧还是扭头看向了八皇子永诚,“这么多年了,你倒是第一次失手,平日里练的箭术都到哪里去了?”   “呵,哥,我这不是难得不小心么?”永诚满不在乎地端起了面前的茶又喝了一口,“况且她不也没事么?”   “没事?等到了明日她醒来了才叫没事。”永源责备了一句后突然就皱起了眉,“母妃刚才还问起你了,怎么……又准备一个月都不去母妃那儿么?”   “没有,只是没时间罢了。”刻意避过了永源的眼神,永诚极为不快地撇了撇嘴。   看了一眼一直沉默不语的永宣,四皇子永源沉默了许久后才开口道,“我与三哥是看着你,珊儿还有九弟一同长大的,现在珊儿已经嫁给了——”   “四哥!”蓦地沉下了脸,永诚将手中的杯子狠狠地扣到了桌子上,“我早已说过我与珊儿并未有什么,何必一直提起她!”说罢,竟是紧皱着眉,一脸怒气地走了出去。   “有些事,何苦多说。”放下了手中的杯子,一直未有说话的永宣只吐出了这七个字后也缓缓站了起来,“我先回去歇着了。”   一时间,前一刻还热闹非凡的帐篷之中一下子只余下了满满的茶香和一直皱着眉的人。   他盯着手中的茶杯,纹丝不动。过了许久,他依旧保持着那样的姿势,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白受伤,说重不重,说轻不轻。永源遣了人与皇后通报,可她只是点了点头,也未多说什么,就连秋离想要去看望苏白,也被容嬷嬷半路上给拦下来了。   “她醒了么?”四皇子永源冲着守在帐子前的太医淡淡问道。   “苏姑娘还未醒,不过烧是已经退了,应该已无大碍。”   四皇子扬手遣退了太医,然后面色有些沉重地掀开了帐帘走了进去,床上的人面色虽是依旧透着些许惨白,但却是已然比昨日的样子要好多了。   也不知道她还要多久才醒。   秋猎的第二日傍晚便是最为热闹的篝火宴,从皇宫里带出来的御厨烤好了众人猎来的猎物,然后围在烧的红艳艳的篝火,时唱时跳,作为秋日丰收之时最美好的庆祝。   “四哥,今个这么热闹,要唱一曲么?”举着酒杯的八皇子懒懒地靠着桌子,“快来唱一曲吧。”   永源低头喝了一口酒,有些责备地看了一眼永诚,但依旧笑着挥了挥手,“不了不了,我这喉咙可唱不了什么歌。”   “才不是,四哥可一定要唱一曲。”   “你怎么不自己上去唱?”   永诚一仰头,酒杯一举,甘醇的酒滚滚入喉,他蓦地便笑了起来,“我可要喝酒呢,没那闲空。”   “那我也没这空闲。”一来一往,永源倒是笑的越发坦然了,沙哑低沉的声音确实好似草原牧羊人披着晚霞弹奏三弦琴的声音。   而就在他们俩兄弟相互打趣时,一直阴沉着脸坐在一旁的太子永尚悄然开口打破了原本轻松的氛围,“我还记得当初四哥是最爱唱歌的,那时母后还说四哥的声音是比那些优伶都好听的。”一抬眸,冰冷冷的眸子散发着些许戾气,而这些戾气显然不是冲着永源去的。   用肘子支撑着自己,永诚显然感受到了自永尚身上所透出来的压抑,但是他只是扯着唇看了一眼太子身旁的太子妃,随即笑着仰头将酒杯中的酒吞了下去。   有些事情,说与不说,做与不做都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了,因为事实便是事实,所有人都无力反驳。   篝火旁,被熊熊旺盛的篝火映衬得面带红光的皇上笑着看向了众位皇子,“朕也记得,当初源儿唱的曲儿当真是没有一个人能赛过的,想想那时候……”看向了永源,“朕也有好些年没听过了,要不源儿,你便唱一曲吧。”   “皇上。”坐在一旁一直未有出声的德妃突然有些尴尬地笑道,“皇上日理万机,难道忘,源儿十五岁那年吃错了汤药,把喉咙给毁了的事么?”说罢,她偏头看了一眼永源,目光之中是母妃所应该有的爱恋,还有……淡淡的歉意。   “这……朕还当真是忘了。”笑了两声,皇上立刻扭过了头面向了皇后,“听说你让人特意做了一些特别的糕点,快传上来让朕尝尝。”   ……   看着眼前的一切,本是带着笑意的永源突然沉下了脸静默了下来,不是不知道说什么,而是不想说话,就好想十五岁那年一样,一个字也不想说。他就低头看着手中的酒杯,指腹摩挲过,而嘴角似乎是扬着笑,可又似乎……透着哀伤。   秋日的风将烧的热烈的篝火吹的越发旺盛,筹光交错,酒盏相交,众人迷离,醉了醉了,睡了睡了。无人再去理会其他,无人会去在乎那些所谓的其他。   当苏白醒过来的时候,入目的便是让人倍感压抑的夜晚,周遭的物品都分外的陌生,就连空气都让她感觉有些不舒服。牵动了一下肩膀,有点疼,但还可以承受。   整理好了衣物,苏白回忆了一下当日的场景却是根本想不起以后的事情。而她现在是觉得饿了,所以只是随意套上了鞋,然后蹑手蹑脚朝外走去,但却是发现夜深人静,似乎所有人都已经睡了。   摸了摸肚子,苏白想去寻些吃的,可是却又不知道从何寻起。而就在此时,忽闻一阵歌声踏着月色而来,空灵悠扬,让她浑然不觉地停下了脚步。   是了,就是这个歌声,就是那个在花园里听见的声音!   克制住了心中的那份兴奋,苏白匆匆寻声而去,她害怕,害怕这次还和上次一样,只寻到一半那个声音便不见了。   站在矮丛前,只见一抹黑影嵌在那茫茫夜色之中,面对沙沙作响的树林,独自一人或叹息或低吟。   “谁?”听到了声响,那人突然转身低喝,而那低沉沙哑的声音立时让苏白认出了他。   “四……四皇子。”   “你?”就着月光,永源看清了站在自己面前微微发着抖的人,微有惊讶,“你醒了?”   “是。”苏白欲弯腰做礼,但却被永源一手就拦下了。   “不用那么多礼数。”永源边说边解下了外袍轻轻地披在了苏白的身上,“大半夜的,不困么?”   苏白摇了摇头。   看着她那模样,永源笑了起来,“倒也是,都睡了一天了,哪里还会困呢?”   永源长的极为干净,若是除却他那一身贵气,就从那样貌上看他倒是像一个书生比像一个皇子多些。而就在苏白如此想的时候,却是听得从自己的肚子里发出了一声格外响亮的“咕噜”声,那一刻,苏白站在那里,窘迫地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所幸永源笑了起来,他终于知道她为什么那半夜的还要出来了。   “饿了吧,我带你去找些吃的。”说罢便拉起了苏白,朝帐篷密集的地方走去。   温暖的掌心,给苏白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而就在此时苏白突然想起了他适才唱的那首乐府曲,遂小声地开口道,“四皇子,适才你唱的是什么?”   “呵,越人歌,唱的不好听。”永源的声音沙哑之中带着些许轻柔,与那书生的模样倒是有些不相符,不过苏白喜欢那样的声音,因为那样的声音能够勾起她的许多回忆。   “很好听。”   过了许久,永源才扭过头看她,脸上的笑在昏黄的烛火下格外的柔和,“是么?”   “恩。”苏白看着他的眼睛,小声却是极为肯定。   跟着永源走了一会,也不知道了哪里,总之他一头钻了进去,只让苏白在外头等着。   “也没剩下什么吃的了。”入了一个帐子,永源找了许久也就找到了一叠点心,遂笑着递了过去,而他自己手中则是提着一坛还未解封的酒。“你若睡不着,我们找个没风的地方喝酒吧。”   看着永源的样子,似乎是刚才找点心的时候已经喝了不少酒了。开口说话的片刻间,她只觉得四处都飘洒着浓浓的酒气。   “恩。”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苏白刚接过了点心便被永源一把拉着走向了帐群旁的树林。苏白哆嗦了一下,永源扭过头,笑道,“冷了是么?等会我们点个篝火。”   其实永源走的不远,只是林中的书长的密,虽说是树叶凋零可是还是遮去了不少月光,前方的路看不清,永源自然也就走的极慢了。   到了一处由两块巨石挡住,背靠斜坡,呈“凹”字形的地方,永源笑着转过了身,“我去拾点柴火,你先在这呆着。”   苏白犹豫了一下,毕竟天色如此之黑,她一个人呆在这里荒野丛林里,实在是……   可就在此时,永源用那温热的掌心轻轻地拍了拍她冰凉的手,极富温柔地说道,“放心,我会回来。”那样的语气,就好像曾今听过一般,好想很远但又好似很近。   那个时候苏白看不清他的样貌,她只知道永源极为缓慢地抽回了手,然后缓缓地没入了黑夜。   她不懂,她刚才那一瞬间的心动到底是为了什么? ☆、【第十三章】   看着茫茫夜色,饿极了的苏白吃了一口点心,香甜酥软,很是好吃。过了许久,苏白抬头看去便见着了一抹渐渐朝自己走来的黑影,想来是四皇子回来了。   “呵,拾些柴火还当真费劲。”永源边说边把柴火丢到了地上,然后拿出了火折子悄然点出了一小团篝火。“还冷么?”偏头看向了苏白,永源满脸笑意地将她拉到了篝火旁,“坐近些就暖和了。”   “恩。”苏白应的极为的小声。小心翼翼地坐在了篝火旁,火焰透出的暖意驱散了她一身的寒凉,让她舒服地弓起了身子,懒懒地将头靠在了膝上。   “小时候父皇带我与三哥来狩猎,那时候最爱来这偷偷地闷地瓜还有烤那些打来麻雀吃。”拿过了酒坛子,永源一伸手便揭开了艳红的封口红纸,然后兀自笑了起来,“那时候为了躲开嬷嬷,我们俩可什么招都用过。”   “什么装病啊,装中毒啊,假传父皇旨意啊,各种理由可都用烂了。”喝了一口酒,永源笑的越发开心起来,“那时候三哥可机灵了,每次看见父皇要责怪他了,便立刻就会跑上前去求情,结果……就我一个人得了罚。”   “呵。”听着永源将起当初的事迹,苏白捂着嘴嗤嗤地笑了起来。   “那时候父皇最喜欢的便是把京城里有名的戏班请进宫中,然后听些小曲,三哥最爱学着戏台上的戏子走步,而我最爱……”说了一半,永源突然就停了下来。   悄然的沉默就好像秋末的冷风一样让苏白倍感寒冷,抬眼看去,永源的脸上透着一股子让她觉得分外不懂的神色,但是那样的神色,她却是又觉得很是熟悉。   “怎么了?”   “呵,没什么。”拿过了酒坛子,永源仰头又是一口酒,“你适才不是说喜欢听那歌么,我教你唱吧。”   在苏白的记忆里,她鲜少会哼一些曲调,不是她不爱,只是那时村中少有人会唱,而她听的少了自然也就不会了。“真的可以么?”   “当然。”   永源二话不说便哼起了调调,歌声沙哑但却格外悠扬,细细听去让苏白一下子失了神。   那样的曲调,那样的歌喉,让她不免联想起许多画面,而当她听到“心悦君兮君不知”时,突然感觉心中一动,竟是好像牵动了一丝情感,让她几乎潸然泪下。   她许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自她失去所有的那一刻,她便似乎没有了那样的感情。   “你在想什么?”唱完了一曲,永源靠着巨石,笑着看向了一旁的苏白。   “想家。”苏白答的简单,但的确是她心之所想。   “呵,上次你说你是杭州的,府上还有人么?”   “是,尚有父母。”   “呵,你父母应该很疼你吧。”永源看着夜空似乎在回忆什么,“我记得江南的女子都是格外被宠爱的。”说罢,永源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就转过了身,“对了,你去过扬州么?”   扬州么?她曾在那生活过很久,虽是如此想着,但苏白却是摇了摇头,“还从未去过。”   “带那不仅景致美,就连人也美的很。”又躺了回去,永源慢慢地继续说着,“我还记得那时候我才五岁,父皇着我还有三哥下江南游玩的时候,途径扬州时遇到了一位美人,我还记得那时候父皇曾说要将她接近宫的,可……”永源想了想,似乎没有找到答案,只笑道,“反正她最终是没进宫来。”   永源喝的酒越多,说的话便越多,絮絮叨叨的竟是从他幼时的事情一直讲到了他十五岁的时候。而蓦地,他竟是支支吾吾了起来,连话都讲不清楚了,苏白看着他那模样,多半是醉了。   “四皇子,四皇子。”推了推他,却是未见他有任何的反应。   看着似乎已经醉倒的永源,苏白为难地皱了皱眉,且不说她根本不知道如何回去,就算她知道如何回去,以她的身手,她也根本就背不动他。   然而就在苏白为难之际,永源竟是突然握住了苏白的手,轻声低喃了几声,似乎在说一个名字,尔后他竟是呜咽道,“我只有你了。”只稍一句话,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却是想一把剑一般直戳到了苏白的心房。   那样无助的样子,就好像……好像当年自己跪在娘亲坟前哭喊时一样。那般绝望,那般不知所粗。   低头看着那张极为委屈的脸,苏白有些心软地靠近了他,然后坐在了他的身旁,任由他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手。看着那眉那眼,轮廓不深,不算俊美但却让人真心觉得舒服。看的久了,苏白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最后竟是兀自笑了起来。   天色渐渐亮了,而身前的篝火还在噼噼啪啪地烧着。看着在一旁熟睡的永源,苏白犹豫着想要抽出手,可却发现根本就是徒劳。实在无法,她只得蜷着身子缩在了角落迷迷糊糊地打起了盹。   当天际划过了一丝曙光时,苏白困乏地睁开了眼睛。她看清澄澈的天空,有着片刻的迷茫,但随即便想起了昨夜的种种,遂连忙站了起来。   或许是昨夜因为一只手一直被四皇子握着的关系,苏白整整一夜不敢多动,此时肩膀酸麻,甚至还渗出了些许血珠。   想起了四皇子,可是现在他人呢?   就在苏白准备走出去的时候,却是忽闻远处传来了很是熟悉的声音。“快找找,四皇子在不在这?”   这是……这是皇上身边吴公公的声音!   站在原处,苏白进退两难,若是出去被他们发现了,她该如何解释大清早的竟然头发凌乱地出现在密林里,可是若是现在不出去……   “你们在找什么呢?”破空而来的声音一下子让苏白心底忽现了希望。   “回禀四皇子,德妃娘娘传老奴来找您,只是——”   “我就出来散散而已。”   “可是听说四皇子一夜——”吴公公并没有把话说完,不过好像是硬生生地停在了一半。苏白靠着巨石侧耳听去,除却风卷过落叶的沙沙声外,竟是静的出奇。   一群寒鸦飞过,堆叠在地的枯叶被寒风席卷着在空中转了几个圈最终落地。   “母妃找我有什么事么?”   “德妃未说,老奴自然没有多问,不过——”   “我知道了,过会就回去。”顿了一顿,永源似乎格外的不耐烦,“我过片刻便回去找母妃。”   “是。”伴随着吴公公的话,林中立刻又想起了一阵沙沙声,只听那脚步声渐行渐远,苏白却是也不敢大意走出去,而就在此时,那抹熟悉的身影突然步入了视线。   “你站在那干什么呢?”靠着石块,永源似笑非笑地说着。   “奴婢,只是……”   见她答不上来,永源也不为难她,只笑着走上了前,一伸手竟是帮苏白拉紧了已经松开来的外袍。“我们回去吧。”   走在荒芜的树林之中,枯枝在脚下发出了“咔嚓”的折断声,可是苏白却觉得那声音格外的轻快,就连心情也越发好了起来。   “呆在宫里,可有想过家。”走在回去的路上,永源拉着她悄然出声。   “没有。”苏白脱口而出,可立刻便惊慌地改口道,“有……有的。”   “想想也是,怎么可能不想家呢?”看着近在眼前的帐群,“有爹娘疼着,何苦来这宫里?”他淡淡地说着,看着前方格外专注。而苏白扭头看着永源的侧脸,柔和的线条在暖暖的阳光之下的剪影让她感到了些许羞涩,最终只得将头撇向了另一边。   为什么自己的心会跳的那么快呢?甚至……甚至连掌心都炙热地冒出了汗。   苏白颦眉想了许久,可却始终不想承认她真的对眼前这个人动了心思。   是从什么时候呢?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为自己撑伞的时候?还是……第一次听见他歌声的时候?   不过就算喜欢又如何呢?他们之间,太过遥远了。如此想着,苏白悄然将那只被永源紧握在手的手抽离了出来。而永源也不以为意,依旧淡笑着朝前走去。   “到了,你进去吧,过会我让太医再来帮你看看。”站在帐篷前,永源一招手便唤来了一名小太监,“去打些热水来。”   苏白拦下了那迷迷糊糊的小太监,笑着摇了摇头。颔首立在一旁,此时的她就连说话的语气也带上了些许疏离,“四皇子,奴婢伤的并不重,这会醒了,该去皇后娘娘那侍候着了。”   永源先是一愣,但随即看向了那个小太监,“皇后娘娘这会在何处?”   那小太监躬身慌忙道,“皇后娘娘正在德妃处喝茶。”   永源听了,二话没说便拽着苏白朝另一处帐篷走去,图留着那小太监傻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也不知道还要不要去打些热水来。   而被永源牵着向前走的苏白,她也不知道他到底有何意图,只知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想要笑,却发现心中很酸。   “你在外头候着。”停在了一个帐子前,永源笑着松开了手,“我与皇后娘娘说罢,你再回去歇着,可就安心了?”   站在帐篷外,苏白有些不知所措,这样温暖的感觉来的太快了,快的让她感觉有些不真实,让她觉得这不过是一场梦罢了。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苏白有一瞬的失神,她不知道四皇子是怎样的心思,或许只是不经意的一次关心,但是……她的确是动心了。   就在苏白心中感叹之时,忽闻一名小宫女低声与身旁的小太监说着。“听说了么?李公公死了!”   “可不是么,前些日子说是不见了,这会却是突然发现死了!”那小太监脸上露出了讶异,“啧啧,听说泡在太子殿后院的池子里,身子都烂的发臭了。”   “那当然了,若不是太子殿的几位公公闻到了味道,谁会去那么角落的地方。”   两人相谈渐行渐远,而苏白则是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所幸适逢永源出来一下子扶住了她,他有些担忧道,“怎么了?身子不舒服么?”   “没……没什么。”闪避过永源关切的目光,苏白站稳后竟是发现自己竟然全身战栗了起来。   “抖的那么厉害,是觉得冷么?”永源不明所以,“皇后与母妃适才说了,宫里出了点事让我回去,你也跟着先回去吧。”   “啊?”苏白未有反应过来。“什么?”   “母后同意让你与我一同先回宫去。” ☆、【第十四章】   在听见永源的话后,苏白感觉自己全身的一切都被抽空了。她忘了一件事,一件最为重要的事情,那便是如果李公公的尸体被发现了,她该怎么办?   “三哥。”在踏上马车的那一刻,永源回头一看竟是见到了三皇子。   “父皇让我与你们一同先回去。”永宣说的极为平淡,但永源则是蓦地面色沉重了起来。   “父皇知道此事了?”   “恩。”   回去的路上,窄小的马车之中,所有人都格外的安静。永宣合着眼,一如往日那般面无表情。而永源则是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本是好好的一个秋猎,苏白还没看到些什么便急匆匆地又回去了。然而……她即将面对的是什么呢?   一路颠簸,苏白觉得格外的疲惫,想来应该是昨夜没有睡好,所以精神也不太好。   “哟,舍得回来了?”一见到苏白,田蓉磕着果皮儿站在门口一开口便是满满的酸味。   “恩。”低着头,苏白不敢多说什么,只因四皇子带着太医还跟在身后。   “看你这模样,别是在猎场让皇后娘娘招了不痛快,给赶回来了吧。”上下打量了一圈苏白的落魄样子,田蓉啐了一口唾沫,“你——”   就在这时,走在苏白身后的四皇子缓缓地从那片树丛之中走了出来,脸色变了又变,但未说什么。   “四……四皇——”   “不用多礼了。”未去理会田蓉永源看向了苏白简单交代了几句,“太医会帮你上药,我先去太子殿了。”   “是。”   那老太医就在田蓉恶狠狠的目光下帮苏白换好了膏药,然后慌忙而逃,苏白也懒得去理会她,只打着哈欠上了床。   “呸。”喝了一口茶,田蓉将最终的茶叶吐到了地上,那砸吧的两声明显就是故意让苏白听的。见苏白不理,她越发得意地自顾自说了起来,“攀上了皇子,倒是很有本事么。”   苏白不语,只当睡了过去。   “当初不知用了什么心计让皇后娘娘看上了你,现在……”将手中的茶杯拍在了桌上,田蓉故意弄出了很大的声音,可是苏白却是不以为意。   那一睡,一直睡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候,而让苏白觉得意外的是,田蓉竟然不在屋内。苏白下了床,静悄悄地走了出去。   夜不是很深,宫中还有各色宫人来往,苏白一路走去,默不作声。   如月宫离望月宫很远,苏白走了许久竟是感觉有些累了。   在后宫之中,能带上“月”字的宫殿除去望月宫外便只有如月宫了,当初皇上建这座宫殿时本是取名“若梅宫”,可是安妃却是固执地取名为“如月宫”。她的心思,也可看出些许端倪了。   说起安妃,苏白不得不承认她是一个传奇般的人物,此时皇后会如此管教宫女便是因她而起了。当日安妃不过是一名普通的秀女,后因为乖巧被皇后呆在了身边,只是……趁皇后娘娘入寺行斋时,她竟与皇上一夜春风,甚至一跃成妃,一年后更是怀上了龙胎。   安妃不过才进宫三年,她竟是从一名秀女一跃成了皇后之下最有势力的妃子,虽说她的地位不及德妃,只是德妃常日不理宫中事物,所以在宫中也没有什么势力。也正是因为安妃的关系,所以此次选妃,皇后娘娘将那些打扮精致的秀女皆遣去了冷宫与偏院,反是留了只是朴素打扮的苏白与性格并不讨喜的田蓉。   “你可想清楚了,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远远的,苏白竟是听见了四皇子的声音。   慌忙闪身到了暗处,苏白侧耳听去,果不其然,他们已经找到了宜欣。   “奴婢……奴婢那日并没有见到李公公。”宜欣生性胆小,虽然四皇子说话并不强硬,但遇上如此情形,苏白不禁担心了起来。   “那苏白呢?你可知道李公公带她回太子殿后还发生过什么事?”   “奴婢不知。”   盯着宜欣,永源久久未有出声,直到如月宫中的老嬷嬷唤了一声,宜欣才匆匆离去。苏白看着永源离去的背影,微微不解地皱起了眉。   若说要查李公公之死的事情,查问宜欣的事情也该是宗人府来做的,为什么会是四皇子还问呢?   苏白今日本欲寻了宜欣谈起李公公之事,只是现在宜欣已经说了,也没什么好去寻她了。走在回去的路上,苏白觉得有些可笑,自己与宜欣从当日的疏离到后来的亲密,结果……最终却是成了陌路。   分别这么久,她们竟是再未有见过。   如此想着,苏白走走停停,过了许久才走到了望月宫附近。抬眼看去,“望月宫”三个字,刚劲有力,似乎是当年先皇题字。   “你去哪了?”走在宫道之上,自阴暗之中传来的声音让苏白吓得后退了一步。只等他从暗处走了出来,苏白才松了一口气,但随即便低下了头立在一旁,格外恭敬道,“见过四皇子。”   “都这么晚了,去哪里了?”永源上下打量了一下苏白,似笑非笑地眯起了眼睛。   苏白淡淡道,“因为皇后娘娘还未回来,所以各处走一走。”   永源也未有质疑,只若有似无地问道,“那日李公公带你回太子殿后,去了何处?”   “奴婢并不知,当日李公公将我带到太子殿后便离开了。”苏白虽是说的很平淡,但心中却是万分的担忧。   “呵,知道了。”四皇子并没有解释,只笑着说道,“病了便别到处乱跑了,这几日宫里乱的很。”   “是。”对于四皇子的提示,苏白会意点头,可脸上的神色却是依旧淡淡的。   突然间,两人都静默了下来,永源低头看着眼前的人,看了许久后只是淡淡地笑了起来。一直看着脚尖的苏白,见永源迟迟未有反应后,突然开口,“若是四皇子无事,奴婢——”   未等苏白讲完,永源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未有出声,却是让苏白更加紧张。   抬眼看他,苏白望着那双眼睛,淡淡的褐色在昏黄的烛火下迷惑人心,他一开口,沙哑的声音让苏白微微失神。   “你很像一个人。”   “谁?”苏白的眼底露出了些许冰凉,但脸上却是依旧挂着笑。   “安妃。”   安妃?若说起来,苏白当真从未仔细看过安妃的模样,那日选秀,她不过与皇上匆匆走了一个过场,此后便再未见过。苏白如此想着,但依旧维持着脸上的淡笑,“安妃乃是高高在上的妃子,四皇子如此一说当真是折煞了奴婢。”   对于苏白的回答,永源似乎有些惊讶,“怎么今日说起话来这么拘谨了?”   苏白一偏头,抿着唇将手从永源的手中挣脱了出来。“奴婢该回去了。”   “苏白。”永源没有拉她,但她却是停下了脚步。停了许久之后,他才道,“你有秘密是么?”   “谁没有秘密呢?”   她没入夜色,渐渐淡出了永源的视线。而永源看着她的背影,缓缓地勾起了唇角,最终转身离开。   她到底像谁呢?是像安妃,还是说……像那个人?   ----------------------------------------------------------------------------------   苏白担心了好几日,一边养着伤一边四处打听着消息。而让她意外的是,御膳房之中的小李子竟是李公公在一年前刚刚认的干儿子。每一次见他忿忿然要为李公公报仇的样子,苏白总是觉得心中很不是滋味。   秋猎在苏白回宫后三日结束了,众人轰轰烈烈地回了宫,苏白的伤也好了大半,遂回到了皇后娘娘的身边。皇后一回宫便因路途颠簸,身子疲乏,早早便就寝了。   容嬷嬷整理着琐碎的物件,“这几日宫里可有什么闲言碎语?”   “容嬷嬷的意思是……”   “关于小主子的事。”容嬷嬷满脸愁容地将苏白拉了出去,“娘娘同意让你早些回来,便是想着你打听些消息。”走到了无人的角落,容嬷嬷压低了声音道,“李公公的尸首在太子殿被发现,这事必然牵扯到小主子的身上。再者……李公公是德妃的人,这事若是差不清楚,岂不是给娘娘添堵么?”   “是,不过三皇子与四皇子似乎也没查出什么端倪。”苏白如实回答,这几日打听下来,无非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对此事经过知晓的人应该除去苏白外便只有宜欣一人知晓了。   “昨日不是有个小太监说是看见李公公怎么死的了么?”   容嬷嬷一说完,苏白立刻紧张了起来,但还是咬紧了牙关淡淡道,“是么,那奴婢去打听一下。”   “别太张扬了,娘娘这几日为了这事身子不爽,可别让娘娘再担心了。”容嬷嬷朝屋里看了一眼,“还有,离几位皇子远些,娘娘不喜欢别人和几位皇子有太多的关系。”   “是。”   对于苏白来说,离那几个远些也是她所想的。她不能让自己想的太多,所以就让距离让那种感觉淡化,淡化,直到不见。可是……总有事与愿违的时候。   本是准备去打听那个小太监的事情,可苏白好巧不巧地便迎面遇上了总是冷若冰霜的永宣。“奴婢见过三皇子。”   “秋离给你的。”永宣跨开一步便走到了苏白的面前,那时候苏白才发现他真的好高,高的让人害怕。   接过了她手中的食盒,苏白打开看了一眼,是简单的几份糕点。“是秋离做的?”   “恩。”看了一眼苏白的肩头,永宣沉声道,“她一直问起你,然后回府后便做了这些小点心。”   看着形形□样子各异的糕点,苏白悄然抿着唇笑了起来,但还是抬起头来感谢道,“替我谢谢她,告诉她我身子已经痊愈了。”   “恩。”   没有过多的交集,擦身而过,没有犹豫。   “你是要去找太子殿的小安子么?”背对着她,他用那格外深沉的声音淡淡地说着,但那几个字就好像石头一样,蓦然间敲打在了苏白的心头。   “不——”   未等她说下去,永宣已经道,“不用去找了,他已经被宗人府的人带走了。”   扭过了头,看着他的背影,苏白满脸的失落,可心中更多的则是担心。   他是知道什么吗?还是说,他们知道什么? ☆、【第十五章】   不知道为何,李公公的事情似乎一下子便被人淡忘了,宫中之人鲜少会再去提起,苏白本以为是因为众人对这样的事情早已麻木,未想竟是皇后娘娘下令,宫中之人不得谈论此事,想来应该是皇后娘娘怕因此事给太子招来不快,遂才有如此一说。   秋日终究席卷而去,苏白穿上了厚实的冬衣,小心翼翼地挑了几块热碳放在了暖炉之中。“皇后娘娘。”   “尚儿来了么?”   “还没有,娘娘要传膳么?”苏白将那暖炉放在了皇后娘娘的膝上。   “传吧。”懒懒地叹了一声,皇后捂着暖炉超外头看了一眼,“容嬷嬷呢?”   “容嬷嬷去看望太子妃了。”   “哦。”恍然想起事,“珊儿的身子,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太子妃是着了风寒,再歇几日便好了。”一想起太子妃,苏白心中有些无奈,自秋猎回来后身子本就单薄的她竟然一下子病了许久,到现在还未见大好。   “那你去太医那交代几句,再去看看尚儿来了没有。”   “是。”   苏白出了门先去传了膳,回来的路上则是遇上了归来的容嬷嬷,面色沉重,让苏白心中有些隐隐不安。“容嬷嬷。”   “皇后娘娘传膳了么?”   “是。”苏白有些担心道,“娘娘这几日身子似乎不爽,所以特意交代了御膳房准备些清淡的东西。”   “恩。”容嬷嬷看了一眼苏白的样子,“要去哪么?”   “是,皇后娘娘让奴婢去太医院走一趟。”   容嬷嬷点了点头,交代了几句后便面色凝重地走了。   朝太医院走去,苏白心中突然有些沉重。在宫中传闻太子妃的病已然药石无灵,苏白本是不信,可是看容嬷嬷现在的样子……   入了太医院,苏白意想不到的竟是遇到了八皇子永诚,他站在那里躬身与太医说着什么。   “苏白?”佟太医因之前曾帮苏白换过伤药,所以认得她的样子。“你怎么来这了?是皇后娘娘派你来的?”   “是,皇后娘娘让我嘱咐佟太医,太子妃的身子……”看了一眼八皇子,苏白也未把话说下去,而佟太医自然已经了解了苏白所要说的话,低头会意地说了一个“是。”   见话已传完,苏白转身离去,哪曾想永诚竟是跟了出来。   “你答应过我什么?”永诚站在苏白一步之遥,说的格外的冷淡。   “可八皇子可以射伤我又是怎样的意图呢?”苏白敛去脸上的笑意,只留下了一脸的冷漠,“八皇子是想要我死么?那样就以绝后患了是不是?”转过了身,苏白的竟是没有了平日的半点样子。   “只是意外。”   “只是意外么?”   “若要杀你,我根本不用亲自动手。”眼底闪过一丝暴戾,“若是答应我的事,没有做好,我一样会杀了你!”那双桃花眼,早已没有了第一次见到的那种温情,在苏白眼里,永诚的样子倒是越发可笑了起来。   “奴婢相信八皇子有这样的能力。”漠然离去,苏白心中的感觉极为复杂。就如八皇子所说,他若是要是杀她决然不需要靠自己的这双手,可是……真的只是意外么?但就算这次是一个意外,可是以八皇子的性格应该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吧。   回去的路上,途径御花园时,苏白也不知怎么了竟是走了一条平日里从未走过的小路,可走到一半,她便后悔了。   “皇后娘娘救你一命,你就该知恩图报!”角落之中传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容嬷嬷的声音。   “是。”那几不可闻的声音,则是……则是宜欣!   怎么会是她?苏白满心疑惑,侧耳听去,格外的小心。   “就如娘娘当初所说的,若是你把此事做好了,娘娘便会让太子封你为侧妃,可若是没有,那你掂量着你有几条小命吧!”   苏白是第一次听容嬷嬷用如此强硬的语气说话,那样的语气让宜欣吓地低声呜咽了起来。而苏白此时才恍然大悟,原来宜欣是因为皇后的原因所以才得以躲过了秀女的检查,可是……她被选派到了安妃的身边,以安妃与皇后娘娘的关系。   想到了可能性,苏白猛吸了一口气,竟是感到背脊透出了一股凉意,最终慌忙而逃。   “尚儿,你也知道珊儿这些日子身子不太舒服,你也常去看看她。”苏白进去的时候,太子已经到了,皇后娘娘也已经用完膳坐在桌前,端着一杯茶淡淡地说着。   永尚抬头看了一眼苏白,而她见他格外明显地皱了皱眉,随后有些不屑地看向了屋外,“她自己会照顾自己。”   皇后不满地皱了皱眉,“听说你已三日未回太子殿了。”   “儿臣近日与父皇商讨西南暴雪一事,没有时间回去。”   太子回的一一在理,皇后扣下手中茶杯的那一刻,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尚儿,你与珊儿已经成亲了,就算当日有什么流言,今日也该消散了。再者……你该为自己的子嗣考虑一下了。”   “儿臣知道了。”永尚似乎根本不愿谈及这些话题,所以此后陷入了很长时间的沉默。此后容嬷嬷进来过一次,侧耳与皇后说了些话后便也沉默地立在了一旁,苏白思量,应该是与皇后说了关于宜欣的事情。   初冬之际,苏白打理干净了院子之中颓败的花朵之后便出了望月宫,才走了半路竟是眼见着天空之中翩然落下了些许雪花。   抬起了手,一片冰凉。当初在南方的时候鲜少会遇上落雪的日子,苏白看着身旁堆叠起来的绵绵雪花,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苏白,苏白。”走在宫道上,突然从背后传来的叫唤声,扭过身去,竟是田蓉。也不知怎么了,这几日她似乎格外的热情,甚至连说话的语气也比平日里缓和很多,可是苏白却是觉得格外的蹊跷。   “容嬷嬷让你去太子妃那儿走一趟拿些东西。”   “可是容嬷嬷适才未与我提起。”   “容嬷嬷适才忘了所以才让我来告诉你。”田蓉脸上露出了些许不耐烦,“你就去吧,不然误了时辰,谁来承担这责任。”   苏白点了点头,便朝太子殿走去。   若说这太子妃也格外奇怪,前几日听说身子大好,可这几日好想又病了。不过想想她那单薄的身子,许是受不了冬日的寒凉。   踩着已然化水的雪,苏白小心翼翼地点着脚尖以防弄脏了鞋子。看着地上,苏白倒是玩的不亦乐乎。可就在此时,一把纸伞悄悄地挡去了半片日光。   抬头看去,那张熟悉的脸,以为已经已经淡忘了的面庞,苏白盯着他着看了许久,竟是发现自己依旧能够清晰的想起当初的种种。   那一日,他就是这样撑着伞,只是下的不是雪而是凉凉的秋雨。而他进屋的那一刻,被打湿了半片的长衫就在风中轻扬翻飞。   “这是要去哪?”永源笑容在飞絮中变的有些模糊,“太子殿么?”   “恩。”苏白点了点头,答的很是轻声。   “我送你去。”   苏白走在他的身旁,走的极慢,可是却无话可说。   走到太子殿的时候,苏白惊奇的发现整个殿中都格外的安静,就连来往的人都格外的少。站在殿前,苏白神色淡淡地看向了永源,“四皇子这是打算——”   “既然来了,就同去看看太子妃吧。”他收起了伞,说的似乎格外的顺理成章。   苏白走在路上,轻轻一嗅便能闻到永源身上淡淡的墨香。   “这几日,听说母后食欲有些不好。”永源的身影在飞满雪花的小,院之中有着一种让人感觉格外舒服的感觉。   苏白低着头,不敢多言,“是。”   走了几步,永源突然笑道,“你怎么越发不爱说话了?”苏白无言,依旧沉默,看着前路,永源只得苦笑。   苏白进去的时候,未想安妃与心茗皆在那里。她们两人坐在太子妃的床前,似乎在说着什么。   “奴婢见过太子妃,安妃和杜昭仪。”苏白刚做完礼,便听得屋里传来了轻灵悦耳的声音。   “哟,源儿怎么也来了。”   抬眼看去,说话的不是别人自然是安妃了。只因当日永源说自己与她有些像,所以苏白格外认真地看了两眼,却是觉得她们之间似乎根本没有相同的地方。   “是,儿臣见过娘娘。”永源浅笑,答得淡然。   “怎么和皇后身边的人一起来了呢?”安妃瞥了一眼苏白,眼底划过了些许不屑。   “路上遇见罢了。”大步走了进去,永源笑道,“外头落起雪了,不知太子妃好些了没。”   “咳咳,谢谢四皇子,本宫……本宫好些了。”太子妃艰难地应了一声,但一扭头便是看向了一直静静站在一边的苏白,“苏白,你来是为了……”   “奴婢奉皇后娘娘之命而来。”苏白如此答,却是听得自安妃处传来了冷冷哼声。   “本宫有孕在身都会来看望太子妃,皇后娘娘身为一宫之主竟只派这么一个小丫头。”安妃眯着凤眼,懒懒地叹了一声,然后索性站了起来,“本宫先走了,太子妃好好养病才是。”   安妃毕竟是这后宫之中除去皇后外的唯一一人,那趾高气扬的模样,当真是谁也比不上的。擦身而过的瞬间,苏白瞥了一眼那浑圆的腹部,而也是这样不经意的抬头,她这才发现扶着安妃的宫女,竟然就是宜欣。   多日未见,她怎么又清瘦了。   “那太子妃,我也走了。”心茗握着太子妃的手,柔柔地说着,“过几日若是得空,便再来看你。”   “好。”   苏白一直看着心茗,她比往日丰腴许多,精神也好多了,只是在走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她看向自己的样子,为什么……让她觉得格外的奇怪?   “苏白,你说母后让你来做什么?”太子妃靠在床上,本是俏丽的脸庞此时只余惨淡的白色。 ☆、【第十六章】   “容嬷嬷让奴婢来取些东西。”苏白直言,只想着取完东西就赶紧离开。可是太子妃却是皱起了眉,有些不解。   “容嬷嬷?她要取什么,本宫怎么不知?”柳眉一皱,太子妃竟是轻咳了起来,就连那双灵动的眼睛上都蒙上了一层氤氲,“你……你该是弄错了吧。”   “那奴婢——”苏白心中满是疑惑,怎么可能容嬷嬷叫自己来取东西,结果根本没有这事呢?抬眼看了一眼一直轻咳的太子妃,她扭头看向了自己。   “听说,四哥来了。”就在太子妃欲开口说话的时候,却有一个格外阴沉的声音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后。果然,听得那人阴测测地说道,“呵,怎么你也在这里。”   太子所说的人,自然就是苏白了。她躬身退后了一步,“奴婢只是奉命前来看望太子妃。”   “呵。”冷冷看了一眼苏白,太子的脸上闪现着一丝冷漠,随即便大步走了进去,“四哥,你来的倒是巧。”   “呵。”永源脸上的笑明显带着让苏白觉得陌生的感觉,他扫了一眼苏白,但又随即看向了太子永尚,“本是要出宫了,可是适逢遇上了佟太医说起太子妃的病,所以特意过来看看。”   “呵,我倒是听说四哥是急着去宗人府去。”丝毫没有看躺在床上的太子妃,太子永尚似笑非笑地走到了永源的对面。   “九弟这么快就知道了么?”   “此事事关我太子殿,我当然要格外的关心了。”   四目相对,苏白突然觉得他们之间有着些许微妙的东西在流转。她总是弄不清这几位皇子之间的关系,只是心底里感觉,他们之间应该不是那么简单的。   “小安子一死,九弟不是该彻底安心了么?”   “四哥这意思是认定此时与我有关了?”浓眉一皱,太子透出了些许阴冷,就连脸上都露出了些许不耐烦。   “小安子已经招出他是眼看着李公公自己投湖死的。”永源眯着眼睛,咧嘴一笑,“九弟不必担心。”说罢便转过了身,“我先走了。”   永源刚出了屋,太子永尚便抬头狠狠瞪了一眼苏白,那咬牙切齿的感觉让苏白觉得分外的胆怯,“还不快滚!”   苏白匆忙出屋,未料永源竟是站在不远处等着自己,她微微愣了愣神,只听他说,“还不快走?”声音轻柔沙哑,就好像踏着那片片白雪而来一般。   她迎着风雪小跑到了他的身边,永源一伸手,轻轻地掸去了她肩上和发上的点点雪绒。“今个雪越下越大了。”他眯着眼睛,笑着拉住了她朝外走去,“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四皇子还有要事在身,奴——”   “何必跟我划清界限。”他的一句话,让苏白哑然,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不是想要和他划清界限,只是主仆有别,她不希望自己有太高的希冀,然后摔的粉身碎骨。   就当他们转身朝外走去的那一刻,分明听见了从里屋传来的一声怒喝,“你若是想他,就离开这太子殿,自己寻他去!”声音洪亮,充满了怒气。   这声音是谁的,而这句话又是冲谁说的,永源与苏白心照不宣。   出了太子殿,永源看了一眼苏白,突然开口道,“小安子死了。”   苏白一惊,抬头看向了他,但随即低下了头,“奴婢不懂四皇子的意思。”   “呵,没什么。”过了许久,永源像是想起了什么,“你帮太子妃将一对镯子给了八皇子,是么?”   苏白点了点头。   “下次离他们远些吧。”他虽是笑着说的,可是苏白却觉得他在讲这话的时候,语气格外的严肃。   太子,八皇子与太子妃的事情……苏白说明白却是又当真不明白。   永源曾经说过,太子妃严珊因为其祖父是严宰相的关系,所以自小与众位皇子一同长大。直到几个月前,在八皇子永源忙于选秀的路途上,太子向皇上请旨,将严珊立为了太子妃。   男女之间的情爱,苏白懂的当真不多,她只知道这是他们三个人之间的事情,她不过是听过便罢了。   听到容嬷嬷谈论起那个小安子的时候,苏白正在给皇后娘娘斟茶。   “听说小安子在宗人府里突然暴毙死了。”容嬷嬷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意,“娘娘这该宽心了吧。”   “呵。”冷哼一声,皇后的脸上不仅没有露出笑意,反是露出了更浓重的忧虑,“这一死,皇上会如何想呢?”   “皇后的意思是……”经由皇后一提醒,容嬷嬷立刻变得比之前还要担心了,“那小主子……”   “算了,这事也没得追究了。”挥了挥手,皇后显得极为不耐烦,“让尚儿近日别惹出事端就是了。”   端上了热茶,苏白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天总是阴沉沉的,虽说李公公的事情看似好想已经过去了,可是苏白的心里却是一丝也不敢放松。   “小李子。”迎面遇上了似乎心事重重的小李子,苏白走上前打了声招呼,待他一抬头,她才惊讶地发现他竟是两眼透着些红,好想刚刚哭过,“怎么了?又被总管骂了?”   “白姐。”因苏白还大他些许,所以他总爱唤她白姐,“宗人府的人说干爹是自己跌落湖的。”   苏白脸上的神情变了又变,但最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没伤心了,这事总归会过去的。”   “可是怎么可能!干爹怎么可能是自己死的!”狠狠地抬起了头,那双眼睛在苏白看来就好像一双冒着精光的狼眼一般,透着浓浓的杀气,“一定是太子,不然便是皇后!一定是他们!”   “瞎说什么!”苏白一惊连忙捂住了他的嘴,看着四下无人后她才松开了手,责备道,“你这是不想保住这条小命了么!”   “干爹都死了,我活着还有……还有什么意思。”小李子蓦地提高了音量,随后竟是嚎啕大哭了起来,那模样实在是让人看得心疼。   “你这样子,你干爹看着才心疼呢。”紧皱着眉,苏白没好气道,“你若想这么作贱自己,可没人拦着。”   呜咽了两声,小李子抬手用袖管抹去了脸上的泪痕,用那极为肯定的语气说道,“我不会作贱自己的,我要让他们知道我的厉害!”   小李子的一句话,倒是让苏白愣了许久。等她回过神时,连忙说道,“你可别做什么傻事,这是皇宫,可不比外头那么简单的。”   “白姐,你可当真不懂。”这时小李子抬起头来,用那格外骄傲的语气说道,“正因为这是后宫,多的就是是非。”   这后宫之中,多的就是是非。   苏白没有否认,因为这是她亲眼所见。   看着小李子,苏白觉得自己无论再多说什么都是无用的,遂看向了他手中的东西,“你这是要去何处?”   “去德妃那儿,听说四皇子近日犯了旧疾,遂让御膳房炖了些雪梨。”   “四皇子的旧疾?”   “恩,四皇子当初喝错了药时,不仅把喉咙给弄坏了,而且也落下了咳喘的病。”   他喝错了药?她怎么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情,苏白虽是好奇,但还是拍了拍小李子,“快去送吧,别晚了。”   宫里的日子,每一日都好像一样的,可是苏白却是知道,每一日都是不一样的。   站在碧水宫中,苏白看着逐渐丰腴的心茗,“杜昭仪,皇后娘娘听说你怀孕后让奴婢送来了贡品丝绸。”苏白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同情,心茗此时有孕,当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许久未见你了。”   “是啊。”苏白浅笑着派了派手让身后几个小太监把布匹放在了桌上。   待众人离开后,心茗这才转过了身,脸上只有冷漠,“多日不见,倒是变了很多。”   “呵,杜昭仪也一样。”   “是性格变了,还是这张嘴变的更说话了?”心茗冷笑着走到了桌前,指尖轻轻地挑起了那些柔软的布料,“你现在还认为自己聪明么?”   “那杜昭仪觉得自己很聪明?”苏白一想倒也的确,她的确是挺聪明的,“皇上已经下旨封你为妃了,奴婢自然没有杜昭仪聪明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苏白的话,总之心茗愣了一下后才笑着抬起头来看向了苏白,“这后宫之中,没有人一直是赢家的。”   “是,奴婢受教。”就在苏白想要提醒心茗小心些的时候,却是听到落梅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不好了,不好了,姐,姐……”落梅跌跌撞撞地冲到了心茗的面前,“姐,安妃……安妃……”   “怎么了?慢慢说。”在看见落梅的那一刻,心茗的脸上立刻扫去了冷漠,“慢慢说,别急。”   “听……听如月宫的人说,安妃的孩子,孩子没了。”   安妃的孩子没了?这是怎么回事!   苏白与心茗一样,在听的这话的时候全然没有反应过来。   “到底怎么回事?”心茗一皱眉,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腹部后有些焦虑地问道。   “听说,听说当时宜欣端了安胎药给安妃喝后,安妃便肚子痛了起来,后来……还没等太医赶到如月宫,安妃便已经晕死过去了。”   “那……安妃的孩子……”   “太医说安妃能保住命便是运气了。”落梅一一说来,苏白匆匆告别便赶回了望月宫。   苏白走在宫道之上,看着来来往往格外匆忙的重任,苏白的柳眉皱的越发深了。   安妃的孩子没了,这事可真是闹大了,而且……宜欣……宜欣!   是宜欣给安妃端的安胎药,那她……   赶回望月宫的时候,宫里格外的安静,而苏白站在门前,心如死灰,手心一片冰凉。   “娘娘,奴婢会将那丫头处理好的。”容嬷嬷的声音是那么清晰,而她话中的意思是如此的明显。 ☆、【第十七章】   冬日的冷是刺骨的,此后好几日苏白告了假,独自缩在屋中不愿出门。屋外还在下着雪,苏白看着暖炉之中烧的通红的煤炭,不知不觉地发起了呆。   木质的门板不知何时被敲响,苏白有些失神,脑中一片空白地看了过去,轻声问道,“谁?”   屋外并没有传来回答,苏白套上了鞋,披上了外衣晃晃悠悠地走去开门。   门打开的那一瞬间,飘落的雪花伴着冬日的风一同卷进了屋子,让苏白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看着眼前的人,苏白显然未有料想到他竟然会出现在这里,遂愣在了那里迟迟未说出一句话。   “听说你病了。”多日未见,他还是依旧那样淡然,柔情似水的眼睛在风雪之中格外的动人,而苏白看着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让我进去坐会吧。”永源抖了抖身子,那堆叠在肩头的雪花翩然落地,苏白退后了一步,让他走了进来。   “前几****让小李子给我的那糖水倒还真有用。”入了屋,永源笑着褪下了厚重的外袍,“听小李子说,你已经病了好些天了。”   “只是有些头昏罢了。”苏白斟了一杯茶,“四皇子来寻奴婢,不知是有何事?”   “呵,我来也不为别事,只是你该知道如月宫里前些日子出了大事。”永源的话让苏白一下子坐立不安起来,而他继续道,“宜欣想要你见你。”   尖锐的指甲在掌心上掐下来好几了痕迹,苏白口中发干,犹豫了许久后才开口道,“她在哪?”   “宗人府大牢。”   “那她……她现在……”   “三日后被凌迟。”永源将茶杯轻轻地放到了桌上,说的极为平淡,可是他所说的那几个字却好像针尖一样戳在了苏白的胸口。“她还不知道,只说想要见你。”   “好。”苏白握紧了拳头,“什么时候?”   “现在。”拍了拍衣服,永源站了起来,一伸手竟是按住了她瑟瑟发抖的肩膀,“你害怕么?”   她看着他,过了许久后点了点头。她害怕,她非常害怕,她害怕面对死亡,她更害怕的是去承担他人死亡后的哀伤。   他默不作声地将她搂在了怀里,贴着她的耳际,小声道,“我陪你去。”   苏白闻到了一阵幽香,很淡,但是她却依旧是闻到了。他的怀很暖,苏白靠着甚至都能听到他的心跳声,暗暗吸了一口气后她才离开了那个怀抱。   她是有些贪心的,她想多靠一些时间,因为很有可能再也没有下一次机会了。可是她又知道不能放纵自己的心,因为心放的太久可能就回不来了。   “我换件衣服走就。”   “那我在面等。”   换好了衣服,苏白推门而出。永源站在树下,白雪簌簌落下,那柔软的长发在风中被轻轻扬起,远远看去,如梦似幻。   “阿嚏!”打了一个哈欠,苏白小步走上了前,“四皇子,我们走吧。”   他转过身,嘴角微微扬起,“冷么?”   “还好。”   雪越发大了起来,苏白伸手接过了雪花,看着它们融化在了掌心,冰凉一片,甚至有些刺骨的寒凉。   “姐,你看,腊梅开了,”   才未走几步,苏白竟是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抬头看去竟是落梅与杜昭仪。   “姐,快看苏白姐姐。”正拉着心茗看望月宫中唯一一株腊梅的落梅一扭头便看见了正站在那里的苏白,而与此同时,她自然也看见了四皇子永源,遂慌忙跪了下来,“奴婢见过四皇子。”   看着腊梅,心茗直到听见落梅说出四皇子后,才幽幽地转过了身。脸上没有神情,甚至连目光都变的无法捉摸了起来。苏白看着她,蓦地觉得心茗的脸上有了一种几位娘娘所特有的感觉,让人觉得越来越远,远的触不可及。   “见过杜昭仪。”苏白颔首做礼。   心茗一直都没有说话,她就看着她们,不知到底是什么意思,总之即未说话也未做任何的动作,静默的就好像融进了这片风雪中一般。   “杜昭仪,我们还有要事,先离开了。”说罢,永源握住了苏白的手,似乎根本没有等心茗回答的意图,转身便朝望月宫门走去。   雪下的大了,站在马车前,永源伸手拍去了她发丝上沾染到的雪花。苏白低着头,清晰地问到了他身上的味道。   “今天的事不能告诉别人。”坐在苏白的面前,永源轻咳了两声,“到了大牢,我便在外头等你,你自己进去。”   “是。”   待苏白与永源到宗人府大牢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了。苏白小心翼翼地下了马车跟着狱管走了进去。   大牢之中很是阴潮,苏白看着脏乱的地面,有些不自然地皱了皱眉。当初她离开牢狱的时候就发过誓,这辈子再也不会踏足这里了,可是她还是来了。   苏白本是犹豫着见到宜欣的时候到底要说些什么,可是当她看到宜欣的时候却是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因为根本就没有什么意义。   她就套着那件脏的土灰色的囚服,像一只受伤的小猫一样缩在角落。看着她那模样,苏白突然难以克制地咬住了嘴唇,心中只有酸涩。一步一步的靠近,苏白闻到了牢狱之中所特有的腐朽的味道。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苏白唤了一声,极为小心,“宜欣,宜欣。”   听到了有人唤自己的名字,宜欣吃力地抬起了头,可是却因此扯动了自己身上的伤口,遂还未开口说什么便倒抽了一口冷气。   “怎么了?”蹲在她身边,苏白伸手将她扶了起来,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这一动,苏白这才发现她的身前竟是布满了凌乱的鞭痕,而每一道都深地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看着这一切,苏白慌忙捂住了嘴。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正因为苏白曾今承受过这样的伤痛,所以她知道此时宜欣所要承受的伤痛。   冰凉的指尖轻轻地触摸到了苏白的脸颊,宜欣气若游丝却是依旧开口道,“苏白姐,你怎么哭了。”   “宜欣,宜欣。”紧紧抱住了她,苏白呜咽出声,“是不是很痛?是不是……”   扯出了一个笑,宜欣摇了摇头,“不疼,一点也不疼,后来四皇子与他们交代了以后,他们就没再打我了。”   抱着宜欣,苏白颤抖着捧起了那双因为用刑而肿的不成形的手,轻轻地吹着气,“这么吹吹就不疼了,不疼了。”   “恩,苏白姐。”头靠着苏白的肩,宜欣扬着嘴角,可未想一行眼泪竟是顺着脸颊流淌到了苏白的肩头,“死之前能见你一面,我就满足了。”   “这是说什么傻话呢。”苏白心中不忍,“不是你做的,你又作何要承认下来!”   “苏白姐,你不懂。”宜欣轻叹了一声,“我早就料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了,我是偷偷多活了很久了,只是……”抬眼看着苏白泪痕斑斑的样子,宜欣苦笑,“只是这是没想到死的时候竟然要付出这么痛的代价。”   “宜欣——”   “苏白姐,我死的时候一定很丑吧。小的时候听别人说凌迟是一刀一刀把人的肉割下来的。”   “宜欣!”   “那样是不是很疼,那样我走到黄泉路上的时候,娘亲会不会认不出我了?”看着前方,宜欣也不知在说些什么胡话,“我好怕那样,真的好怕。”   苏白搂着她,听着她兀自说着话,一闭眼,两行泪滚热地流淌了下来,让她突然感觉到了绝望。   “对不起,宜欣,对不起。”   “苏白姐,你是宫里唯一一个对我好的,可惜当初选秀的时候我怕牵连你所以故意躲着你。”握住了苏白的手,宜欣却是歉意道,“对不起,我不想牵连你,真的,只是不想牵连你而已。”   “恩。”看着宜欣认真的模样,苏白连连点着头,热泪就那样洒落在了宜欣的面庞上,然后顺着她的脸颊滚了下去。   苏白也不知道自己坐那儿过了多久,只知道宜欣一直在说着谢谢,然后便从相识的时候说了起来,断断续续讲到了选秀之前,大小巨细她竟是记得如此清晰。那一段回忆不过是半月有余罢了,可是苏白却是觉得宜欣讲了许久,久的让自己觉得好像回到了当初,再一次经历了一番。   “苏白姐,听说小安公公就是死在这的。”   宜欣说的小安公公不是别人,正是当初说看见李公公如何死的那个小太监。   “我要是跟他一样死在这样的角落里该多好?”   “不会的,不会的。”苏白心疼,“你不会死的,不会……”苏白张着嘴,可是她却是不知道,这样的话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   “苏白姐,我累了,我想睡了。”   “那便睡吧。”轻轻地拍着她,就好像当初在太子殿时哄着她入睡一般。苏白看着她被冻得微红的脸庞,特意将手放到嘴欠哈热后才伸手帮她撩开了凌乱的碎发。   苏白走的时候,宜欣就趴在干草上睡的极香。跟着狱管走了几步,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如此近却是觉得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谢谢你。”坐上马车的那一瞬间,苏白哽咽开口,而永源则是笑着将一件斗篷披到了她身上。   “雪又大了,马车里有点冷。”他用那温热的掌心擦过了苏白布满了泪痕的脸庞,“回去早些休息吧。”   “是。”   坐在马车上,苏白的脑中总是闪过宜欣血痕斑斑的样子,昏昏沉沉之中,竟是就此睡着了。   梦境之中,当初的回忆肆意地涌向了她,让本就不平静的梦变压抑的让她根本透不过起来。   那一条带着自己血迹的鞭子无论自己如何挣扎,如何逃都无法逃脱,狱卒狰狞的笑,还有县衙老爷伤人的奚落,每一个场景闪现都让苏白痛苦地□了起来。   永源看着靠着自己肩头的人,锁眉痛苦的样子,有些犹豫地伸手轻轻地拍起了她的背,忽轻忽重,似乎在哄她入睡。   雪越下越大,就好像没有尽头一般。在马车之中昏昏而睡的人,轻轻呢喃,“求你,救救她。”   轻拍着她,永源脸上的笑终是消失殆尽。夜色茫茫,一声叹息,格外悠长。 ☆、【第十八章】   苏白醒来的时候,天暗的就好像看不到边一般,厚重的雪只稍一阵风便被扬起了绵绵如絮的雪绒。下了马车苏白拉着披风,有些犹豫地走走停停,最终停步在了望月宫前。   “四皇子——”   “我救不了她。”未等她把话说完,永源淡淡道,“安妃小产,她不可能脱罪。”   “可是……”这事不是她想做,不是……不是!苏白看着“望月宫” 的匾额,良久都未再说出话来。她知道,她说什么都已无用。   “回去早些休息吧。”永源嘱咐道,而苏白恍若未闻,只是木讷地走了进去。   回到屋里的时候,田蓉已经收拾着准备睡下了,结果却是看见了迎着风雪而归的苏白,遂有些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哟,不是说病了么?这是打哪里回来?”   “去太医院找佟太医症了一脉。”不愿多作解释的苏白偏头看了她一眼后便拖着自己疲惫的身子回到了床上。呆呆木木地做了许久,未想容嬷嬷竟是亲自来寻她。   “今日去哪了?寻了两次都不在。”容嬷嬷站在苏白面前,可是见她面色惨白毫无神采的样子,不禁皱眉道,“怎么了?身子还是不舒服么?”   “没……没有。”苏白摇了摇头,“明日我便可以回去伺候娘娘了。”   “也不急,若是身子不舒服,养好了再去,也省的做错了事让娘娘烦心。”容嬷嬷想了想,突然试探地问道,“对了,听说今日四皇子来望月宫了,你可看见了?”   “恩,我去太医院的时候遇上的。”苏白谨记了永源的话,断然不会对外头说自己曾去见过宜欣。再者苏白也知道永源的用意,此时宫中之人心中皆知,想着安妃的孩子没了的除去皇后外再无他人,而且……宜欣才去如月宫,哪里有什么理由去害安妃呢?众人虽是有这样的猜测,可是并无一人知道事实缘由,若是苏白此时与容嬷嬷说了今日见宜欣一事,难免皇后娘娘会为了怕宜欣说了什么而将她灭口。   “这样。”容嬷嬷看了一眼苏白,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一般说道,“近日三皇子与四皇子在彻查安妃娘娘一事,你平日里说话做事都小心些,别给自己招了不痛快。”   “是。”   容嬷嬷来的突然,走的也格外的匆忙,苏白满怀心事地简单洗漱了一番。   “呵,你混的风生水起嘛,不像宜欣那丫头,这才进宫几天呐就被打入了大牢。”田蓉幸灾乐祸地笑了两声。“不过也是嘛,想想宜欣长的那副德行,怎么可能命长的了呢,而且——”   “够了!”将手里的毛巾丢在了面盆之中,苏白咬着牙关冷冷地走了过去,“你这张嘴到底能不能不那么刻薄!”   “你……你想干什么?”向后退了一步,田蓉失手推倒了床边的衣架子,雪白的亵衣掉落在了地上,脏了一片。   “她的死……是因为我。”   “说……说什么胡话呢,她……她她她害的安妃小产,死有余辜。”   不,她的死是因为自己,因为自己当初没有阻止太子对她的侵犯,因为自己的冷漠,她才会只能受命于皇后,才会听皇后的安排到了安妃的身边,最后……最后做了那个替死鬼。   苏白紧抿着唇,紧握着的拳头狠狠地打在了田蓉的床柱上,“她不该死的!”   “大家都传开了,三天后她就要……要被凌迟了。”   她不该死的,不该死的,她是无辜的。   收回了手,苏白木讷地回到了床上,一夜无眠,只是呆呆地睁着眼看着前方。   她该做什么,她能做什么?缩着身子,苏白卷紧了被子都依旧觉得很冷。这后宫里真的是太冷了,真的是太冷了。   一夜未睡,苏白早早的按照往日的习惯去了皇后娘娘所住的主屋,适逢遇上了容嬷嬷传了膳回来,“身子好了?”   “恩,昨夜喝了药,就好的差不多了。”苏白朝里看了一眼,容嬷嬷连忙将她拉到了一旁。   “娘娘昨夜睡的不好,别吵着她。”看着苏白,容嬷嬷犹豫了片刻后道,“你既然身子骨好些了便去帮娘娘做件事。”   “是。”   “去拿一些参茸给安妃送去。”   惊愕地抬头看了一眼容嬷嬷后,苏白会意地点了点头,“是,奴婢遵旨。”   这是苏白在安妃小产后第一次见到她,苏白端着参茸,小心地走了进去然后递给了旁边那个新来的小丫头手里。   “奴婢见过安妃。”   “咳咳。”此时的安妃哪里还有平日里的那份气焰,苍白的脸庞就好像漂洗了无数次的棉布一样,又皱又没有光泽。可纵使如此,她还是冷冷地笑了起来,“皇后娘娘倒是废心了,还来……还来关心我?”揉皱了手中的帕子,安妃狠狠瞪了苏白一眼,“你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别猫哭耗子,这次的事皇上一定会查清楚的,到底是谁害了我腹中孩子,谁知道!”说罢,她竟是连连咳了起来,那模样就好像要把所有东西都用力咳出来一般,看着就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安妃这次小产,不仅是没了腹中胎儿,而且此后再无有孕的可能。一个不可能有孕的妃子在这后宫之中就好像屋中的花瓶一般,只是摆设罢了。想到这苏白又不禁可怜起她来,她还年轻,可此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呢?皇上不再临幸,宫中众人也不再多搭理她,那样的生活实在是凄凉。   蓦地,轻咳声突然止住了。安妃忽然抬起了头死死地盯住了苏白,“我曾一定见过你!”   苏白面露不解。而安妃则是皱着眉大声道,“我见过你,我一定见过你!可是……在哪,在哪?”   周遭的人见安妃如此便都涌上了前,听旁人说,安妃小产后似乎有些神志不清。   走在回去的路上,苏白看了一眼天,她突然觉得,宜欣的结局或许也是她最终的结局。   就在这时,忽见两个小太监吵吵闹闹地向前走去,苏白定睛一看原来是小李子,遂唤了他一声。   “白姐,你怎在这?”   “刚从安妃那回来。”看着他那兴冲冲的模样,“这是怎么了,急着做什么去?”   “太子妃昨个偷偷回娘家了,太子爷正发着脾气。”   苏白一想,小李子明明是御膳房的,出了这事他干什么去,遂想起了当初他曾说过的话,遂嘱咐道,“你可别乱来!”   “白姐,你别担这个心了,我不过是奉德妃娘娘的命去太子爷那看看。”小李子说的理所应当,不过看他那神色应该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怎么,你何时去了德妃处当差?”   “早几天前的事了,那时白姐不是病了么?”小李子看了一眼站在前面等着自己的公公,“我还急着回去复命,下次再来找白姐说。”   看着小李子匆匆忙忙地跑远,苏白的眉又是皱紧了一份。太子妃与太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匆匆赶回了望月宫,容嬷嬷却是说娘娘乏着又睡了,不用侍候了。苏白回了住处,却是见田蓉面色苍白地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话还没说完,田蓉竟是捂着嘴直接冲了出去。看着她的背影,苏白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听那些小宫女和小太监们讨论,苏白这才知道,太子妃重病而太子竟是多日未归,使得太子妃心灰意冷收拾了东西悄然回了宰相府。不过说来也是,太子妃得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可是太子却总不把她放在心上,有今日结果她也并不意外。不过,苏白在期间倒是听到了一件让自己百感交集的事情,四皇子竟是让四皇子妃去说合,最终让离开了一夜的太子妃默默地回了太子殿。   四皇子有皇妃一事,苏白是早已知晓的,并且也曾见过。只是……永源竟是让她去说服太子妃回了太子殿,这样的行径当真让苏白觉得不解。   可次日,苏白便懂四皇子的意图了。所谓齐家治国平天下,朝堂之上,皇上大家赞许四皇子妃,甚至最后将朝中一些重要的奏章给了四皇子批阅。   弯腰斟了一杯茶,苏白侧耳听着容嬷嬷与皇后娘娘说着今日朝堂之上的事,心中却是默默地叹了一声。宫中之人的心思,谁能真正了解呢?   “源儿那个孩子,是已经沉不住气了么?”皇后懒懒地看着自己的手,似笑非笑的模样让苏白觉得有些深不可测。   “可不是么,当初李公公的事,明明就快真相大白了,结果小安子无缘无故地死了,反倒是让皇上对太子爷起了疑。”容嬷嬷不满地啧了一声,“娘娘,你看这么下去,太子爷的位子可就不是那么稳当了。”   容嬷嬷话毕,皇后便横去了一眼。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容嬷嬷慌慌张张地跪了下来,满是沧桑的脸上竟是布满了惶恐。   “算了。”挥了挥手,皇后恢复了适才淡漠的样子,“不过老四的动作也太大了些,听说过几日还要请了些人去他府里。”   “听说是有这么件事,朝里的几个大臣可都向着他呢。”   “呵,不自量力。”端过了茶杯,皇后挥了挥手示意苏白退了出去。合上门的那一刻,苏白看着容嬷嬷弯着腰,似乎在听皇后娘娘说着什么。   犹豫着走了几步,苏白恍然疾步走出了望月宫,一路小心翼翼,心中五味杂陈。   她现在是在做什么?是要让自己步入这纠缠不清的后宫之中么?可是她到底图什么,到底图——   苏白越走越快,最终与一个厚实的胸膛撞在了一起。抬头看去,语无伦次,“四……奴……我……”   “走这么急做什么?”扶住了苏白,永源笑着眯起了眼睛,面庞那柔和的曲线让苏白觉得有些不真实。   “奴婢,奴婢只是……只是出来走走。”   “那也小心些。”松开了手,永源考虑了许久后突然开口道,“我本想去找你,她……”   “她?”   “宜欣她……”永源看着苏白格外专注的眼神后,有些犹豫着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她在牢里……服毒死了。”   死……死了!苏白脚下一软险些跌倒,所幸永源牢牢地扶住了她。抬头看着永源,苏白用那颤抖到几乎走音的声调说道,“为什么?”   “你别想太多了。”   她想的不多,真的一点也不多,一点也不。苏白抬起头,有些无力地问道,“她会被葬在哪?”   永源一愣,微微皱了皱眉,但还是叹了一口气说道,“尸体会挂在城门口鞭尸三日,然后……挫骨扬灰。”   苏白又是脚下一软,而这次永源所幸伸手搂住了她,让她靠着自己。“你……若是想哭,便哭出来好了。”   看着天,苏白摇了摇头,“不,我一点也不想哭。”从永源的怀里挣脱了出来,苏白的脸上竟是出奇的平静。转身的那一瞬间,她蓦地停下了脚步,“四皇子,过几日的聚会还是小心为上吧。”   说罢,她像一个木偶一般,毫无目的地朝前走去。   宜欣死了。   怎么死的?   服毒死的……   毒从何处来?天知道。   仰起了头,苏白看着蔚蓝一片的天空,眼角酸涩到干疼,竟是没有一滴眼泪。   这样的结果也不错吧,至少宜欣不用活着面对那些痛苦了,至少……   一阵寒冷的风吹的苏白发丝凌乱,狠狠地打在了她的脸上,很疼很疼。脚步越来越重,越来越重,最终停在了角落,无力地瘫倒在了地上。   她真的不知道,在这个步步惊心的地方,她还能活多久? ☆、【第十九章】   偌大的后宫在冬日的刺目阳光下显得格外的空旷,苏白走在宫道上,心中空荡荡的,甚至还迷迷糊糊地绊了自己好几次。   “白姐。”小李子突然从身后跑了过来,一伸手便轻拍了苏白的肩膀,“皇后娘娘又让你去看安妃了么?”   “恩。”苏白扬着唇角,笑的很淡很虚无。“听说安妃娘娘近日身子好些了。对了,你这是要去哪?”   “德妃娘娘也吩咐我去看望安妃。”   两人并肩而行,苏白这才想起来,“听说你去了德妃娘娘那。”   “是啊,德妃娘娘身边的小太监前几日病了,所以身边总缺个人。你也知道当初干爹得蒙德妃娘娘的恩宠所以才在宫里谋得个闲差,现在干爹过世,皇后娘娘还念着干爹这些年的忠心,所以就把我带在了身边。”   “恩。”苏白看着前方的路,纵使心里有疑问也决然不会表现在脸上。不过那些流言蜚语到底是如何又怎样呢?无论如何小李子的确是从御膳房到了仙安殿,其中缘由,已然没了意义。   不知为何,苏白越发不爱说话了,有时候只是单纯的不想说话,便长时间的沉默了。   还没到如月宫,苏白竟是迎面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八皇子,衣衫翩翩,勾人的桃花眼微微扬起,嘴角挂着一尘不变的笑容,可是苏白看的出来,他有些不高兴。   “皇后娘娘吩咐我给安妃娘娘的东西忘拿了,你先去吧,我还要回去取。”苏白随便说了一个理由便让小李子现行去了如月宫,而苏白则是佯装着往回走了两步,然后停在了一个格外阴暗的角落。   “八皇子,我想我答应你的已经做到了。”苏白不卑不亢,毫无起伏的语调让永诚觉得有些意外。   “你以为这样便足够了么?”永诚眯着眼睛,目露凶光,“想这么简单就此断了和我之间的关系?”   “八皇子,你当初——”   “我当初?”永诚邪魅一笑,嘴角的弧度让苏白心中隐隐不安,而事实便如她所想那般,永诚一伸手便是轻轻地拍了拍苏白的脸颊,眼底只有不屑,“唐一念,你以为你是什么,你有什么资格来和我谈条件?”   若不是永诚提起她笨拉的名字,她感觉自己都快忘记了。当苏白太久了,便会信以为真吧。   撇过了头,苏白心底也觉得极为的可笑,她实在是太不自量力,她也太异想天开了,单纯地以为帮八皇子后就能再无负担,可是现在苏白算是明白了,就算现在八皇子放过了自己,再这后宫之中她也不敢保证不会再一次遇见李公公这样的事情。   说到底,在这后宫里,没有一个人是活的轻松的。   “朝堂之中已经有很多大臣对太子提出了质疑,不知八皇子……到底想奴婢做些什么?”   “你……会不知道么?”钳着苏白的下巴,永诚淡淡地笑道,“我想要的,你应该会知道吧。”   “奴婢不知。”苏白抬眼看他,而永诚则是越靠越近,几乎抵到了她的鼻尖。“我要的……便是太子现在拥有的一切。”   苏白一扯唇角,露出了一抹惨淡的笑,“包括太子妃么?”   永诚眼眸一暗,不仅手腕用力,将她的下巴又按下了半分,“在宫中怎么久,还没学会规矩么?”   “奴……奴婢……”苏白吃痛,“奴婢知道了。”   忙碌了一天,走在回去的路上,苏白低着头,心中乱作一团。   她只是一个宫女,没有势力,没有权力,没有任何的东西。站在这空荡荡的后宫之中,她能依靠的只有她自己罢了。   她别无选择,无路可退,可是前方的路当真就是光明么?   她不想让自己落入两难的境地,可是八皇子的威胁,她又该如何应对呢?事实上,她根本无力去反抗什么。   “你一直都在骗我!”   苏白抬头看了看四处,这声音是……靠着宫墙,苏白朝里看了一眼,果不其然是见到了心茗,可是——   “茗儿,我应该相信我。”   “我相信你什么?是相信你对我的爱还是相信其他?”推开了要上前抱住自己的人,心茗连连苦笑,“我从一开始答应你进宫便是一个错误。”不着痕迹地退开了几步,她看着眼前的人想要笑可最终有一行泪自眼角流了下来,“我有孕了,我已经无路可退了。”   “对不起。”他悄然开口,声音沙哑是那么的熟悉,可是却让苏白恍若雷击,脚下一软,却是只能靠着冰凉的墙面支撑住了自己的身体。   这么一句对不起,他会不会在以后的某个时刻要与自己说呢?苏白苦笑着却是未挪动半分。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永源,当初我会答应你进宫便已经做好了准备,只是……”顿了许久,心茗抿了抿唇似乎在忍住眼眶中的泪水,“只是我希望在乎一下我的感受,当我看着你和别人那么亲密的时候,我心里的感受你可考虑过?”   心茗一步步地倒退,而苏白则是感觉自己的心口似乎涌出了一些滚烫的东西,闷闷的,热热的,压的她感觉自己连气都喘不过来了。   “心茗,很多事情我有我的打算。”永源总是是解释时也显得有些慢条斯理,淡淡的如同在讲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一般。   “永源。”心茗看着他犹豫了许久,心底明明疼的让人无法言语,可是她却还是笑了起来。她是沦陷了,可是她要走的有些尊严。“我们再无瓜葛,再无瓜葛了……”   “心茗!”   那样急切的一声叫唤透出了他内心的一丝交集,苏白苦笑着退后,眼眶里似乎有什么灼疼了自己的眼睛。   晃晃悠悠地走了两步,到了宫道上的时候,她竟是讶异地遇上了鲜少遇见的德妃。她领着几位婢女款款而来,身后还跟着剑眉紧锁的三皇子。   心慌之下,脚下一绊竟是摔倒在了地上,膝盖重重地磕在了坚硬的石块上,疼的苏白紧紧皱住了眉,但碍于礼数连忙直起了身子做了礼。   “这么偏的地方竟然还有人在这儿。”德妃走到一半竟是停在了苏白的身边,“也不知是哪个宫里的小丫头。”说罢,她一伸手轻轻地勾住了她的下巴,可在看清她的模样后竟是有些不自然地皱了皱眉,“你……是哪个宫的?”   “奴婢在望月宫当差。”苏白开口,声音之中带着些许沙哑。   “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莫名的笑着,德妃放开了手继续朝前走去,边走边对着身边的三皇子道,“老八都很久没来了,你可知道他在忙些什么?”   永宣跟在德妃身后,突然意味深长地扭头看了一眼苏白,然后才答到,“八弟这几日忙于帮父皇搭理军务的事,应该是无暇进宫吧。”   德妃似乎是漫无目的地朝前走去,可是苏白抬眼看去却是见他们渐渐朝心茗与永源的方向走去,遂毫无考虑地站了起来,或许是因为膝盖上的伤,所以苏白朝前跌了两步,样子极为狼狈。“德——”   “怎么了?”听得身后一声大喊,德妃有些不解地转过了身,神色之中透着些许慵懒,但一双眼中却是有着深深的阴霾。   “奴……奴婢……”苏白跌跌撞撞地走了过去,走到德妃跟前有些心慌地吞了吞口水后,才可以提升了些音量道,“德妃娘娘,皇后娘娘与奴婢说,前几日皇上御赐的番邦玉石,您还没去取。”   眉尾一敲,德妃瞥了一眼苏白,“本宫自会派人去取。”说罢,继续朝前走去。   永宣走过苏白面前时明显停了一停,苏白仰头看着他的眼睛,依旧是深邃不见底,让人捉摸不透。可是苏白此时丝毫没有什么心思去考虑其他,遂做了礼后便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走在路上,苏白的膝盖上隐隐作痛,可是这一点痛哪里抵的上心上的疼痛。   她是傻,是笨,是让人觉得有些可笑。   从屋里拿了永宣当初留给她的那瓶金疮药后便走了出去,她实在是不想让田蓉那样的人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遂找了一处有着些许烛火的角落。   “嘶。”揭开裤管的那一刻,苏白咬了咬牙,再加上冬日的夜晚格外的寒凉,所以打了一个哆嗦后才轻轻地涂上了伤药。   揉着伤口,苏白蓦地苦笑了起来。   进攻这么久了,不是这伤了便是那伤了还真是有些笨呢。   “你别想太多。”   “别想太多。”   ……   永源的话就在耳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她真的想的不多,真的。   如此想着,苏白竟是不可克制地流下泪来,温热的泪水缓慢地滚过了脸颊,她想放声大哭,将心中那种无法吐诉的酸涩感完完全全地挥洒出去,可是她不能,因为她知道她不能。   捂着嘴,残留在之间的金疮药散发着浓浓的药香,苏白的泪水就渗过指缝流进了衣裳。她唔唔出声,就好像一只受伤的小猫一般躲在潮湿阴冷的角落慢慢地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每一次都是这样,她习惯了躲在无人的地方哭泣,就好想当初在牢狱中一样,纵使再疼再难受,她都要忍到众人睡去,只有月光相伴的时候才低声呜咽。   背靠着墙,冬日的寒凉刺穿过厚厚的棉衣,贴在了她的背上。涂好了药,苏白拉下了裤管,有些哆嗦地缩在那里。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那些让自己惴惴不安小心翼翼的情感其实不过是一片海市蜃楼罢了,她以为近在眼前的景致不过是一片虚无,绚丽的色彩只是晃眼堆叠的毒药。   苏白用另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真的快要死了。   那份深信不疑若有似无的感情,她竟然如此当真,还真是可笑。   “你就那么喜欢痛的感觉么?”冰冷的声音竟是比冬日化雪时的温度还要让人颤抖。   苏白捂着嘴,脸上挂着泪痕,而眼底满是受伤而更多的则是惶恐。 ☆、【第二十章】   “伤口不处理好,会肿烂的。”从昏暗的另一边角落里走了出来,永宣用格外平淡的语气说道。   “奴婢——”扯住了裤腿管,苏白低喃了两声,但随即便惊呼地看着永源拽开了自己的手,然后撸起了厚实的裤管。“三皇——啊!”看着永宣拿着不知道什么东西冲刷着伤口,苏白疼的额上冒出了一层冷汗。   从兜里拿出了一块棉帕擦干净了她的伤口,永宣按上了玉葫芦的盖子然后拿过了苏白手里的金疮药轻轻地为她涂在了伤口上。   “谢过,谢过三皇子。”战战兢兢地看着他为自己涂好了伤药,苏白喃喃出声,其实根本没打算让永宣听见。   帮苏白拉好了裤管,永宣竟是一下子坐在了她的身边,仰头看着明月,然后拿过了那玉葫芦把仅剩的一口酒给灌下了肚。“这么晚了,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他悄然出声,而默默发着呆的苏白蓦地全身战栗了一下。   “奴婢不想被人问起这伤……”   “呵。”将空了的玉葫芦挂回了腰际,“为什么魂不守舍的?”他转过了头,一双深不见底的冷眸让苏白情不自禁地向后挪了挪。   张了张嘴,却是只感觉有一阵冷冷的空气灌入了喉中,看着那双眼睛,她编不出假话,那便选择了沉默。   “为什么要匆忙拦下德妃?”   他冷冷地看着她,知道夜露悄然自枯树枝上低落到了手背,永宣才似笑非笑地扭过了头,僵硬地“呵呵”笑了两声后站了起来,“已经很晚了,你该回望月宫了。”   那抹背影就映着月色悄然消失在了远处,苏白将头靠在了回廊的柱子上,适才永宣为她清理伤口的烈酒伴随着夜风,酒香悄悄地窜入了鼻尖,苏白吸了吸鼻子,抿着唇站了起来。   她现在什么也想不了,一来她真的是累了,忙的,哭的,无论是什么总之她是累了。再者说来在这角落里做了这么久,她早已冻的连思考的能力都没有了,自然也就没办法去想自己失去了些什么,去想自己到底拥有过什么。   进了屋,苏白哆嗦着落下了外衣,抖去了全身的寒凉。   “阿嚏!阿嚏!”因为已经到了灭灯的时辰,所以苏白只能摸黑到了自己的床铺,然后蜷曲着上了床。被窝是凉,身体也似乎凉的,苏白搓了搓手然后又搓了搓脚,可是她却是依旧觉得很冷,最后只得把自己所有的衣服都盖在了床铺上,厚实的一推压的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可是她还是冷,非常冷,就好像躺在冰冷的棺材里然后沉进了冰河里一般,冷的连骨头都咯咯直响。   那一夜,苏白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总之迷迷糊糊地颤抖着进入了那并不温暖的梦想。然而天才透出一丝亮时,她便迷迷糊糊地醒了,或许是因为床上的衣服实在太多,把她压的气闷了。身子已然回暖的苏白突然起床又将所有的衣服叠好然后平整地放进了柜子,做完了所有的一切,她躺在床上却是怎么也无法让自己再次睡着了。   她突然觉得被冻僵的时候还是挺好的,至少那时候的自己不会想那么多事情,那时候的自己四肢僵硬就连思想也停滞在了那里。虽然冷,但是她还可以睡的着。现在她的身子暖和了,而她却是再也睡不着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悄然失去了什么,可是看着明媚的晨曦,她突然明白,其实她根本没有拥有过。   所有的一切,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苏白早早地起了床,帮皇后娘娘传了膳,冲了茶,就连小太监送来的洗净的衣物,苏白都叠的整整齐齐放在了楠木箱子之中。忙完了所有事情,苏白就在容嬷嬷分外差异的眼神下去了后院,把田蓉还有其他人的活计都做了个齐全。   “哟,这是想干嘛呀。”没了事情干所以只能闲着在一旁嗑瓜子的田蓉酸酸地说道,“要想变现也不用这么卖力呀。”   苏白默不作声地弯腰扫干净了屋子,然后端着盆子准备接点水回来抹地。可是未走几步,苏白迎面便遇上了一身藏青长衫,显得极为朴素的某个人,遂转身欲走,可终究没有这个机会。   “苏白!”永源伸手拉住了苏白,一开口声调低沉,“昨天——”   “四皇子,奴婢还有事要做。”转了转手腕,苏白试图挣脱可却根本没有挣脱的可能。她仰头看着他,那双眼睛,那双眼睛依旧波澜无痕的就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蓦地,苏白扯了扯唇角,“四皇子想问什么?昨天么?昨天奴婢不小心是听到了一些事,可是奴婢知道宫中的规矩,所以那些事奴婢自然守口如瓶,断然不会说出去一个字。”   永源微微皱了皱眉,对于苏白冷淡的态度,他的确料想到了,可是……他却未料想到她竟是如此的决绝,“你肯听我解释么?”   “呵。”冷冷的一笑,“奴婢何德何能,竟是要四皇子跟奴婢解释?”她甩开了手,冷笑着朝前走去。   “苏白!”   容嬷嬷大步朝她走来,苏白勉强笑着迎了上去,而她的身后,那只试图拉住她的手悄然收到了背后。   “容嬷嬷,怎么了?”   “皇后娘娘想要沐浴,你去传那些小太监快些把热水送来。”交代完了苏白,容嬷嬷一抬头才瞥见了站在一旁只露出了半个身子的永源,遂恭敬地颔首道,“四皇子吉祥。”   “母后既然有事,那我晚些时候再来请安吧。”   他走的很慢,苏白扭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此去一别,再无瓜葛。   低垂着头走向了另一边,苏白感觉眼底有些湿,有点凉,可是却又不想伸手去摸开。因为她害怕一旦触摸到了泪水,她便会再也忍不住地放肆大哭起来。   多年之后,永源曾今问过她,她是否为他哭过。她浅笑着看他,摇了摇头。只淡淡道,“因为不值得。”   那年的冬天,特别的寒冷,她蜷曲着过完了整个冬季,安静而又忙碌,鲜少走出望月宫,更少与人交谈。   匆匆一月,便迎来了化雪的春天。   扫着门前的雪水,苏白眼看着田蓉面色苍白地跑到了院子里,冲着墙角吐了半天。她这样子,好想已经有些时候了。   没一会儿,她又皱着眉回了屋,所幸这些日子她的活计苏白做了不少,一来苏白不想闲下来,而来看田蓉这模样连平日的傲慢都没了半分,自然也体谅着让她少操劳些。   收拾好了一切,苏白自然去寻了容嬷嬷,可她每日愁眉苦脸的,倒是比皇后娘娘还要担心这后宫之事。   “容嬷嬷,怎么又皱眉头了?”沏了一壶茶,苏白笑着走上了前。   “还说呢,前些日子四皇子那么得意,这会虽是没什么声音了,可他那弟弟倒好!”抱怨了一句,容嬷嬷撇了撇嘴,“八皇子也不知给皇上吃了什么迷药,竟是让他来操办招待西域特使的事情,反而让太子爷歇在府里照顾太子妃。”   “呵,太子妃病了这么久,皇上也是替儿媳着想吧。”   “就算如此,也不至于将这事交代给八皇子啊,瞧他那一副根本信不过的样子,那里像我家太子爷那般会把事情考虑的面面俱到。”   坐在了一旁,苏白想了想,八皇子素来不太过问朝廷之事,多日游荡在外所以在朝中的势力也极为单薄,不过这次竟然能哄的皇上让他来操办此事,看来……他的确是不简单。“不过我听说这次西域特使里有一位西域公主,八皇子素来善于男欢女爱一事,若是因着这次事,那西域公主看上了八皇子,宫里倒是可以迎来一件喜事了。”苏白可以瞥了一眼容嬷嬷,她果真面色凝重地扣下了茶杯,就连手上被溅到的茶水都没来得及擦就站了起来。   “若是那样,可就了不得了!”说罢,容嬷嬷匆匆朝外走去,但还不忘交代苏白,“你可别在外头瞎说,还有把娘娘今日的晚膳改清淡些,想来等会应该没什么胃口了。”   眼看着容嬷嬷一路小跑向了皇后的屋子,苏白喝着茶,兀自笑了起来。   八皇子的棋当真是走的太妙了,不然……皇后这把刀,她还当真是借不来。   看着茶杯之中倒影着的自己的面容,苏白在想,是不是这才是真正的自己?   看似平静地过了几日,皇后娘娘召见了八皇子,但似乎也为聊些什么,苏白只知时候皇后娘娘的脸色似乎一直阴沉沉的。   “听说了没,安妃在宫里自尽了。”不知是哪个宫里的两个小宫女低着头 碎言碎语地说着昨日安妃在宫里悬梁自尽的事。   “听说皇上只让简单置办。”   “啧啧,好歹当初还那么受宠,现在却是只有这样的下场。”   走了过去,苏白突然想起了前几日容嬷嬷偷偷让她准备白绫的事,蓦地竟是兀自笑了起来,其实很多事,心照不宣。   “妹妹是因为身子单薄,所以啊这肚子也显不出来。”   默默朝前走去,一阵喧闹,原来是德妃娘娘与几位嫔妃正在那喂鱼,想那些锦鲤被冻在池中一个冬日,此时一条条都迫不及待地争相抢夺着,德妃娘娘身旁,正是多日未见的杜昭仪——心茗。 ☆、【第二十一章】   出乎意料的,苏白走上了前竟与平日无异那般做了个礼,“奴婢见过德妃和各位娘娘。”   “呵,这不是望月宫的么?”德妃娘娘今日心情似乎不错,一双有神的大眼笑得都眯了起来。   “是。”微微颔首,苏白维持着淡淡的笑,“奴婢奉皇后娘娘之命前来,欲请德妃娘娘到望月宫一聚。”   德妃看了苏白两眼,“不知皇后有何事?”   “奴婢不敢妄下定论,不过……听娘娘所言,似乎是关于安妃娘娘的事。”   “哟,这安妃当初仗着皇上疼爱什么坏事都做尽了,现在死了皇上连个厚葬都没有,啧啧,这还有什么好说的。”立于德妃身后的便是入宫多年却是依旧没什么地位的王美人,她倒不是说长的不好,只是一张嘴口无遮拦,得罪了不少人。至于皇后娘娘,虽是未说什么,可终究是略有耳闻,遂暗地里嘱咐了皇上身边的吴公公偷偷将王美人的玉牌给藏了起来。所以这么多年来,她就只在当年被宠幸了一次,此后一直默默居于冷宫旁的秋水殿里,和那些同样不太受宠的妃子勉强度日。王美人心知是皇后挤兑自己,可又无力放抗,所以嘴上更爱逞一时的爽快。   说起来,苏白也只见过她两次,一次是在去御膳房的路上,与她匆匆擦肩而过,还有一次便是去如月宫的时候。今个德妃娘娘在御花园里品茶,怎么竟是连她也一同请了。   “本宫稍后便去,你且回宫回复了皇后娘娘。”笑着将手中的所有的鱼食都洒在了池中,德妃笑着转过了身,看向了众人,“你们若是还想喝茶,我便唤了童凝去给你们沏上茶,若是不想,那便散了吧。”说罢,拍了拍黏在手心的碎屑。   见众人意兴阑珊,遂笑着招过了身边的婢女,附耳说了几句后,便朝苏白的方向走来。   这后宫之中,德妃娘娘的样貌绝非上等,只是她有这一份贵气,或许是与生俱来,亦或许是在这后宫之中待的够久了。   就在苏白打量德妃娘娘之时,她突然感觉到了一束目光直直地盯着自己,循着感觉看去便是心茗,不算意外或许说是意料之中。   四目相对,似乎已然不再是当日初识时那样的感觉,可是哪里变了呢?苏白勉强笑了笑,或许是心变了。   “你不走么?”与苏白擦身而过的瞬间,德妃顿了一顿抿着唇笑道。   “是。”匆忙转过了身,小步跟着德妃朝望月宫的方向走去,一路上,苏白安静的就好像根本不存在一般。   春寒料峭,苏白缩着脖子捂着手小心翼翼地跟着,然而德妃悄然出声,让有些出神的苏白猝不及防地停下了脚步。   “你是哪人?”   “回娘娘,奴婢乃杭州人氏。”   “杭州?”德妃想了想,“杭州是个好地方呐,本宫还记得那里的荷花,当真是美的不可方物。”   “是,西湖里的荷花却是很美。”   “呵,杭州可比京城好多了,那里出的可都是美人。”德妃突然看了一眼碧蓝的天,兀自说道,“本宫还记得当年与皇上下江南时途径杭州,当年一行当真是难以忘怀。”勾起了唇角,德妃突然问道,“你可去过扬州,那可是一个好地方。”   扬州?苏白突然想起当初四皇子也曾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一想起四皇子,苏白竟是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他的模样,想起了他的声音,甚至还有他的话。暗暗颦眉,苏白坚决地摇了摇头,“奴婢从未去过扬州。”   不经意地一瞥,德妃不以为意,“若有机会,便去一次吧。”说罢,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你可曾见过皇上?”   “奴婢资质尚浅,只在望月宫中打杂,自然未能近身侍候皇上 。”   “呵,也罢。”不知德妃想到了什么,她就站在望月宫前笑着摇了摇头,“若是见了,怕是又要找来一阵热闹了。”   苏白并未等来德妃的答案,她就站在远处,默默看着德妃走远后,满心疑惑地又跟了上去。   安妃入葬一事,苏白觉得颇为感慨。此时塞外使臣前来,皇上的意思虽是一切皆交与皇后处置,但皇后其实也是看皇上脸色行事,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喜庆的事情自然不能扰了使臣与皇上的兴致。遂德妃娘娘商谈之后,皇后最终只让人默默将安妃葬在了皇陵外苑。   无论如何,安妃也曾为一代宠妃,可是最后却是落的如此凄凉的结局。   安妃的入葬只让几个小太监草草将她的尸首安置在了一个匆匆搭建的一座墓室之中,冰冰冷冷,甚至连几件像样的陪葬品都没有,苏白站在外头看着那几个小太监匆匆走了出来,莽莽撞撞地便要将安妃以前的一些衣物往里头搬。   “小心些,别弄坏了安妃娘娘的东西,召了不吉利。”苏白扶住了一个小太监,而他手中的几幅画竟是相继滚落到了地上,微微皱了皱眉,“算了,我来拣吧。”   将画轴一一从地上捡了起来,可其中一幅却是因为画轴松动竟是一下子展了开来。   不是什么大家之笔,画中之人倒是和安妃娘娘有几分神似,但相比起来更加素雅清秀了些。   “这画怎么在这?”身后的小太监突然叫了起来,说罢便跑到了苏白的身旁,“昨个吴公公还来寻这幅画呢,说是怎么也寻不到,这不在这呢么?”   “吴公公?”苏白一想,“可是圣上身边的那位吴公公。”   “自然了,这宫里能称的上公公的,也就吴公公一人了。”   收起了画,苏白笑着看向了身边那两个小太监,“那边好,过会我回宫后亲自送去吧。”   帮皇后娘娘看着那几个小太监搬完了东西,苏白便匆匆回了宫,然后将剩下的事务全交给了留在那个的管事公公。   “白姐,白姐。”前脚入了宫,苏白便迎面碰上了满面红光的小李子。   “怎么了?这么急是要去哪?”   小李子抹了一把脸,“塞外的使臣已到宫门口了,听说他们长的可奇怪了。”看着苏白手中的画,小李子突然想了起来,“对了,你不是去帮皇后娘娘督查他们将安妃娘娘入葬的么,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剩下的事繁琐的很,适逢有一副吴公公急着寻的画落到了安妃娘娘的衣物中了,遂回了宫将画送回去。”   “别去了,吴公公现在一定陪在圣上身边,无暇顾及你。”拽过了苏白,小李子雀跃着跑向了宫门,“你还是随我去看看那些使臣吧。”说罢,苏白还没来得及放抗便被小李子拉了过去。   塞外使臣么?对于他们,苏白倒是更好奇那个西域公主到底长成什么样子。听别人说西域的女人皆是美丽的就好像仙子一般,可这仙子到底长的如何,却是又无人能说出个一二来。   “看呐,看呐。”拉了拉苏白的袖子,小李子躲在树丛后面,伸着食指指向了前面,“他们来了。”   朝着小李子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行服装格外奇特的人骑着高头大马缓缓前行。而那些人中间则是有一座挂着 薄沙的床榻,而那里面似乎是坐着一位女子,身材纤瘦,但却看不清是什么样貌。 “走吧走吧,过会被人抓住了,可有的你受的。”推了推看的津津有味的小李子,苏白睨了一眼后便转过了身,准备离开。 “哎,白姐,你看!”蓦地被小李子给拽住了袖子,“你看三皇子的马上是不是坐着一个人?” 扭头看去,永宣一如往日那般面无表情,只是……靠着他的那个女子是谁? 那人生的娇小,俏丽的脸上满是让人感觉心情愉悦的笑容,苏白微微皱了皱眉,三皇子不过是去京城外迎接众人的,怎么此时竟是冒出了这么一个小姑娘。而且看她那模样,也不像是那些塞外使者那般五官分明突兀,反倒是像极了中原之人。 “好了好了,管那么多做什么。”推了推小李子,苏白有耐烦,“过会被德妃娘娘责怪了,你可要吃苦头的。” “德妃娘娘好的很,才不会——”当小李子回过头时,却是愣在了当场,最后怯怯地低下了头,“奴才见过吴公公。” “哟,这是哪个宫里的,竟是有这闲空来窥探使者了。” “奴才知罪。”小李子蓦地跪了下来,苏白面有难色地转过了身,可就在吴公公看清她样貌的时候,竟是惊的倒退了一步。 “你……你是……” “奴婢乃望月宫的苏白。”微微颔首,苏白做了一个礼,“奴婢正欲去寻吴公公。” “你……你寻杂家作何?”稳住了心神,吴公公极为不满地皱住了眉,“杂家还要去服侍皇上,有事便快些说罢。” “听小太监说吴公公一直在寻这幅画,所以特意送来。”递上了画轴,苏白看着吴公公略显异样的神情微微感到些许奇怪。 “这画……”展开了画卷,吴公公突然惊呼出声,“这画怎么在你手中?” “回禀公公,这是在安妃娘娘的衣物之中寻到的。” “安妃……”对于这个突然暴毙的妃子,吴公公显得极为不屑,稍一皱眉后便点了点头,“好了,杂家已经拿到了,自然会与皇上通报,回去等赏吧。” 说罢,苏白道了一声“谢过吴公公”后便拽过了小李子匆忙离开。 吴公公握着画卷,眼看着匆忙离去的二人,突然紧紧皱住了眉。 这就是天命么?圣上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女人了,死了一个安妃,竟然又出来一个。 ☆、【第二十二章】   “听说那公主长的跟妖精似的,只要她看男人一眼,就能让他为之神魂颠倒!”一群小宫女躲在角落里咬着舌头,苏白走了过去有些好笑好气道,“你们这群爱碎嘴的,也不怕被皇后娘娘听见了怪罪下来。”   “白姐,你怎么回来了。”只因苏白年纪稍长几岁,再加上跟在皇后娘娘侍奉而且还是秀女出身,遂也有几分薄面,这几个入宫不久的小宫女便顺着小李子一起叫她白姐。论辈分,苏白根本担不起这个姐字,可是她们爱叫,苏白也没什么理由不爱听了。   “忙完了自然就回来了。”苏白将小李子偷偷给自己的一些零嘴递了过去,“你们就多吃些,莫说了闲话给自己招惹了不痛快。”说罢,拍了拍手,“我且回去了。”转过了身,她依旧不忘嘱咐,“可别再让我遇上你们在那瞎说,否则可让你们好看。”   关于那位公主的传闻,在她还未入京时,苏白便有所耳闻。   听容嬷嬷的意思,那公主幼年时曾来过京城,那时便生的娇俏美丽,让人过目不忘了。既然如此,长大的公主必然也非常人之姿了。   回了皇后娘娘那儿,她不过是淡淡地问了两句后便吩咐苏白打理起了今晚宴会时所要用到的东西。如此,安妃的名字似乎已然从这后宫之中淡出了。   苏白握着桃木梳轻轻地为皇后梳理着长发,可是看着梳齿上的断发,不禁皱了皱眉,默默地卷在了手心里。   看着铜镜之中的自己,皇后悠长地叹了一声,凝视许久后才道,“本宫是不是真的已经老了?”   “娘娘风采耀人,怎么会老呢?”   “风采耀人?”皇后冷冷一笑,“想当年本宫初入皇宫之时,后宫之中有何人能与本宫一争高下!就连那前皇后也自愧不如,甘心将皇上让给了本宫。”那张满是沧桑的脸上蓦地布满了傲气,那份睥睨天下苍生,舍我其谁的傲然是从皇后的骨子里透出来的。   眼看着一扫平日颓靡,眼中冒着熠熠光芒的皇后,苏白稍一蹙眉,默不作声地低下了头。   “本宫是这一宫之主,没有人能够动摇!”字字铿锵,却又好像一块石头一般砸在了苏白的胸口。   “为本宫穿上凤袍!”在苏白沉思之际,皇后已然下了命令。她小跑着去取内屋的凤袍,可是突然停下了脚步,有些怀疑地扭头看向了皇后的背影。   这后宫,当真是能把人逼疯的。   为塞外使臣接风洗尘的晚宴自然是隆重的,苏白虽是没有跟去,可是在殿外,她还惊鸿一瞥看见了那位传说中的公主。只是她此时依旧以白纱遮面示人,实在是难以看清其容貌,但只是一眼,苏白便注意到了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可以让众人神魂颠倒的眼睛,淡淡的琉璃色配上那双格外深邃的眼睛让苏白觉得心口一窒。莫说是男人,就算是身为女人的自己,似乎也有些心动了。   宴会格外的热闹,苏白守在殿外,虽是春日,可还是把苏白冻的只打哆嗦,最后只能缩着脖子满地跺脚。   当永源端着酒杯走出来时,苏白正低着头看着脚尖。他就默默地走到了她的面前,不发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而苏白分明是看见了那一抹青绿色的长袍一角,并且也感受到了那份注视所带来的压迫,可是她依旧是低着头,当做没有看见,只因她已然从那份独特的干净墨香认出了他。   “冷么?”见她不出声,永源开口问道,最后更是将手中的酒杯端到了她的面前,“喝点酒吧。”   停下了跺脚的动作,可她依旧是低着头,没有言语也没有动作。   “这是刚倒的,还没喝过。”以为苏白在犹豫什么,永源开口解释,沙哑的声音听得苏白心里痒痒的,感觉分外的难受。   这算什么呢?施舍么?一杯酒而已,她才不会那么容易便屈服。其实她是倔强的,从前是,、现在也是,她一直都知道。   永源叹了一声,格外的轻,可是他们两个都清晰的听见了。就在这格外尴尬的时候,永诚眯着眼睛也从里头走了出来。   “四哥,塞拉公主要跳一曲,你可不能错过了。”同样握着酒杯的永诚脚步虚浮地走上了前,见到苏白后,突然一愣,脸上划过了一丝莫名的神奇,随后才笑着拉过了永源,“四哥,你跟一个宫女废什么话呢,走,父皇可等着呢。”   永诚拉走了永源,苏白过了许久才抬起了头,看了看四周确信他不在后,才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这算是施舍么?强扯起嘴角,苏白终是再一次低下了头。   有些人有些事,不是说忘就能忘,说坦然面对就能够坦然面对的。   喧闹的大殿之中,幽幽地传来了丝竹之声,苏白走进了几步,若有似无地见到了一抹倩影。那轻薄的纱衣拂过了摇晃的烛火,一颦一笑已不再是简简单单的妩媚。苏白心中心动,不禁笑了起来。   世间有女如此,当真一笑倾城,再笑倾国。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那沙哑的声音在琴音颤动时悄然融入,苏白僵直着身子,脑中只余空白。   她还记得当初他浅笑的模样,每一个字每一个音符,他那样仔细地与她说着。冬日的晚风轻轻地拂过了篝火,那柔和的侧影,似乎刻在了心里。   苏白突然觉得心灰意冷,如她当日所说,她何德何能可以得到一个皇子的青睐呢?苦笑着转过了身,她在愁苦什么,她到底还在牵挂着什么?   一滴眼泪就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地上,她突然觉得有些可笑,痴傻的可笑。   那熟悉的曲子就在身后,苏白蓦地竟是想起了自己的名字,唐一念,一念之间,沧海桑田,还记得当日的种种,只是现在的彼此已不再像当初那般,是人变了还是心变了。她不懂,而且也没人会来告诉她。   “不好了,太子妃晕倒了!”就在苏白惆怅之际,殿中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呼。蓦然之间,苏白皱着眉冲上了前,适逢一群小太监和小宫女扶着面色苍白的太子妃走了出来。扭头看去,却是见太子冷冷地扫来了一眼,最后竟是只低下了头悠然地饮下了杯中的酒。   “苏白,你跟去看看,可别出了乱子。”容嬷嬷突然出现在了苏白身旁,她同样也皱着眉,显然也怕在这样的时候出了什么事端。   面对太子的冷落,苏白有自知之明,她无权过问而且也无法过问。   匆匆跟上了那群小太监,他们将太子妃安置在了一个偏院里,然后等着太医前来。苏白入了屋子,只见太子妃躺在床上,紧合着眼宛若熟睡。   悄声走上了前,冲着那个一直服侍着太子妃的小宫女点了点头做为招呼,“太子妃可有醒过来?”   “还没有。”那小宫女或许是年纪尚小,所以见到太子妃如此模样竟是急的好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来回踱着步,苏白看着,不禁皱了皱眉,太子妃病了许久了,也不见太子吩咐几个老嬷嬷来伺候着,反是让这么一个孩子留在她的身边。在心底叹了一声后,苏白面无表情地冲那小宫女道,“太子妃这我帮你看着,你去悄悄太医来了没?”   等那小宫女消失了踪影,苏白扭过了头,看着床榻上的人脆弱的就好像随时都会消失一般,可是……就是这么一个让人看着都心疼的人,却是不能让一些人动容。说起来,皇后对太子妃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感,纵算她来来回回病了许久,也不过是让苏白来看了两次,并且平日也鲜少会提起她。 苏白突然觉得,这太子妃就好像一缕青烟,在这后宫之中沉沉浮浮若有似无,平日里似乎谁也不会关心,谁也不会想起,直到出了什么事,她们才会想起原来宫中一角还有这么一个人物。 凝视着那张脸庞,苏白有些心疼地拿了毛巾轻轻地为她擦了擦脸。 那张透着些许粉红的薄唇突然扯动了一下,苏白急忙道,“太子妃,你醒了么,是醒了么?” “呃……”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后,太子妃才缓缓地睁开了眼。“苏白?” “是,奴婢在。”将手中的毛巾搁在了一旁,苏白勾着唇角,“太子妃是有什么事要说么?” “苏白……”不知太子妃是哪里来的力气,她竟是突然间紧紧地握住了苏白的手腕,“我……我想见他。” 他? 看着苏白惊愕的模样,太子妃这才气若游丝道,“八皇子永诚!” 八皇子?怎么又是他?苏白听到这个他的名字时便微微皱了皱眉。可她立刻便敛去了不满,“太子妃若有什么话边让奴婢传达吧,而且太子妃身子不适,还是需要多多——” 苏白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太子妃打断了。 “苏白,我求你,求你带我见他一次。” ☆、【第二十三章】   “太子妃……”面对这样的情形,于情理上,苏白应该是当做什么都没听见的,只是看着她那殷切的目光,苏白实在不想让她的希望破灭,遂干干地笑道,“太子妃先歇着吧,等太医来看看,其他的什么事都暂且搁着。”   也就在此时,那小宫女领着佟太医匆匆忙忙地入了屋,苏白连忙突然松了一口气,松开了太子妃的手后便迎了上去,“太子妃适才晕倒了。”   “容老夫为太子妃诊上一脉。”   看着床上的太子妃,她就半合着眼,似乎是极为的吃力,苏白心中有些无奈。帮助太子妃幽会他人,若是被太子发现必然是死路一条,然而她也是有私心的,苏白实在是不想再见八皇子。   太子妃与太子还有八皇子之间的事情,苏白说不好奇,那便必然是假的。可是她好奇是好奇,她并不想将自己牵扯进去,毕竟这后宫里世事无常,必然要小心为上。   可是……   看着太子妃,苏白心中终究是划过了一丝歉意。当初若不是为了顺八皇子想要子颜面尽失的意思,她也不会旁敲侧击地让太子妃回宰相府,最后虽是回来了,可太子的态度显然比之前还要冷漠。   她是利用了她,所以心里有一丝的歉疚,可是……歉疚终究只是歉疚,她还是不能让太子妃见八皇子。   随佟太医取了药,苏白也未进屋,只怕太子妃见了她再说出什么来,遂在屋外嘱咐了那个小宫女,随后便欲去筱荷殿回复容嬷嬷。   走在通向筱荷殿的小道上,苏白心情格外的沉重,不知为什么,她看着太子妃时总感觉格外的压抑。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   就在苏白沉思之际,她竟是迎面遇上了极为不想见的人,但碍于礼数不得不躬身道,“奴婢见过八皇子。”   “从太子妃那来么?”勾起了狭长的桃花眼,永诚极富温柔的语调在苏白听来却是有些胆战心惊。   “太子妃刚喝了药,已然睡下了。”   “她……”永诚蓦地脸色一变,显得极为尴尬地撇过了头,但他还是问道,“太子妃的身子……无恙吧?”   苏白颔首,心中对他的怪异猜测连连,可嘴上只恭敬道,“是,太子妃不过是身子虚,喝了太医的药便恢复了些许元气。”其实无论是面对谁,所有人都是这么说的。纵使知道太子妃的身子已然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但是她们依旧会如是说。   是习惯了吧,大家都习惯了将事情说的温和一些,不带棱角,而且每一个措辞都极为小心。   “是么。”永诚看着苏白,如玉的面庞上是让苏白感觉有些讶异的担心,可却转瞬即逝。   “若是无事,奴婢——”苏白话还未说完,便被永诚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打断了。   “你带我去见她!”永诚深知太子的脾性,他必然是早已与太子殿中的众人下令不得让他出入太子殿了,而要见她,此时是最好的机会。   “八皇子,恕奴婢直言,如此莽撞——”   “你知道什么!”打断了苏白的话,永诚的脸上露出了少有的暴怒。俊美的容颜似乎在一瞬间变的扭曲了起来,而他蓦地握住了苏白的手腕,只稍一使劲,便疼的让她皱起了眉。“我只是要你帮我看着其他人!”看着苏白痛苦的模样,永诚更加咬牙切齿道,“这是命令,你不能反抗。”   “可是……可是太子若是——”   “所以我让你帮我住太子,若是他来了必然要拖延住!”   见永诚执意,苏白只得咬牙点了点头。一路行去,她暗暗咬牙。此事若是被发现,太子必然将她牵连其中,一想起太子当日阴晴不定的模样,苏白不禁心中一颤,就连脚步都乱的只能跌跌撞撞地走向了太子妃所在的院子。   苏白会意地进屋支开了那小宫女,然后便守在了屋前。屋内的声音小的几不可闻,而苏白站在屋前只全神贯注地盯着院门口,生怕太子引了人来发现了八皇子与太子妃之间的事。   静默地站着,苏白只感觉周遭的一切都格外的安静,纵使只是一阵风吹草动都能惊的让她慌乱不已。   揉着手腕,看着那一条已然淤青的痕迹,苏白情不自禁地皱起了眉。   这后宫之中,每个人都不会单纯。八皇子一心让自己针对太子,苏白虽不知他是出于太子妃的原因还是出于对那皇位的觊觎,但苏白知道她不可能依靠八皇子。面对八皇子,她永远只是一枚棋子,因为他手中握有自己的把柄,所以可以肆无忌惮地操控着她,就想适才一样,她无路可退。这不是苏白想要的局面,她不想让自己沦为一枚棋子,一枚可有可无,有用时便放在身边,无用时便被抛弃的棋子。而且……八皇子当日出尔反尔免不了此后再如此对她,她不能输,她也输不起。   一想到此,苏白立刻走出了院子,适逢遇上了刚才被自己差遣去泡茶的小宫女。她佯装慌张地跑上了前,惊呼道,“太子妃快不行了,快去通传了皇上。”   “啊?什么?”   “还说什么。”拿过了她手中的茶具,“还不快去通传皇上。”   眼看着那小宫女跌跌撞撞地朝筱荷殿跑去,苏白将手中的茶具往灌木之中一丢,然后连忙从幽静的小路跑去。苏白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赶在小宫女之前回了筱荷殿,扶着柱子喘了两口气后便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怎么脸红成这样?”容嬷嬷抬头看了一眼苏白,随后便将她拉到了角落,“太子妃的身子如何?”   “尚可,太子妃已经歇下了。”苏白侧过了身子,正巧看见了那小宫女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到了太子的身边哆哆嗦嗦地说了些什么。   果不其然,太子重重拍案后便走了出去。循声看去,容嬷嬷不禁面色不善地回到了皇后娘娘的身边,耳语过后便转身看向了苏白,“还不跟去看看!”   “是,是……”苏白刚走两步便被容嬷嬷给唤住了。   “去看了以后赶紧回来汇报!”   “是,是!”   小跑着跟了上去,苏白尾随着太子一干人到了那偏院,随即便听到了撞门而入的声音,还有……惊慌失措的叫喊声,愤怒的咆哮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太子爷,太子爷!”尖叫的声音伴随着一阵破碎声儿来。随后便传来怒吼的是声音,哭泣的声音,还有满是痛苦的呻吟。   苏白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四皇子匆匆赶来,然后也不知道乱七八糟地来了多少人,总之屋中一片狼藉。   太子妃晕了,八皇子被刺伤,而太子则是被众人给架了出去。   塞外使臣宴会之日竟是发生如此荒谬之事,皇上大怒,将太子禁足于太子殿,至于八皇子……皇上虽是让他先养伤,但其意思似乎已然很明显了,众人皆传闻八皇子与太子妃有染,这样的情形下,养伤与被禁足已然无异。   苏白收拾着茶具,脸上挂着一尘不变的笑容。 “听说老八伤的并不是很重。”皇后皱着眉,虽是一脸平静但苏白还是能够看出她眼底的冷漠。 “是啊,听说不过是破了皮,根本没什么大碍。”容嬷嬷将点心递到了皇后的面前,同样是一脸的忧虑,“这会皇上显然将这事归咎到了太子爷的身上。” “哼。”皇后的脸上划过了一丝不屑,“老八也做的太过分了些。”看了一眼点心,皇后显得没有什么食欲,只是懒懒地挥了挥手。“苏白。”眼看着悄然退出去苏白,皇后突然唤道,“你去八皇子府,看看老八伤势如何了。” 苏白端着茶具的手微微不稳险些将手中的东西打翻在地,但随即便颔首道,“是,奴婢遵旨。” 去八皇子府么?这可根本不在苏白的计划之中。 不知所措地收拾着东西,苏白心中盘算着届时见到八皇子时,若是他问起当日之事她该如何作答。而就在此时,却是见到田蓉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面色惨白的实在让人不去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怎么了?”见她脚步虚浮,苏白只得上前扶住了她。让她坐在床铺上后,苏白决然没有什么好心情给她倒一杯茶的,遂转身便准备走。 “苏白。”田蓉鲜少唤她的名字,平日里不是冷嘲热讽便是以“喂”相称。听得她唤了自己的名字,苏白还是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我……”柳眉紧紧地皱着,田蓉苍白的脸上划过一丝痛楚,“我……”她的话还未说罢,便朝后倒去,直接晕在了床上。 “喂,田蓉,田蓉!”摇了摇她那柔若无骨的身子,哪曾想竟是见着她衣服的下摆染上了一层血红。 天! 这是怎么了? 眼看这事情的严重,苏白连忙跑了出去唤来的佟太医。可是佟太医一诊脉便皱起了眉,随后让苏白传了容嬷嬷来,耳语一番后就遣退了苏白。 站在屋外,苏白还是清晰地听见了一声格外清脆的巴掌声,震的她心头一颤,预感到了将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皇后娘娘不是让你去八皇子府么,还不快去!”从屋里走了出来,容嬷嬷脸上那多日未散的阴霾一下子又浓重了起来。 “是,奴婢这就去。”根本来不及猜测的苏白慌忙退了下去。 ☆、【第二十四章】   对于苏白来说,出宫是极为难得的事,入宫大半年了,她也不过出宫过三次,而每一次她不是为皇后娘娘采办东西便是帮皇后娘娘做一些极为琐碎繁杂的事情,鲜少有时间像现在这般能够悠闲地在街上游玩的。   “快看,快看!”长街一角蓦地传来了一阵悦耳的笑声,苏白突然停下了脚步,点着脚尖看去却只是些从未见过的人。   有那么一瞬间,她还以为是宜欣回来了。   不过是半年的时间罢了,苏白看着街上的商铺,所有的一切都和当初一般,可是……物是人非,宜欣却是再也回不来了。   不知不觉地,她竟是穿过了整条长街,走到了城门处。那用来悬挂犯人的地方此时空荡荡的只有一根套着圈的长绳在微风之中荡漾着。   多日之前,她便是在这里。因为中毒而泛着青紫的宜欣就是在这里,悬尸示众,每日鞭尸,直到血肉模糊草草用草席裹着,一把火只余些许尘埃的烟灰。   她做了什么?她又做错了什么?遭受了这么多的屈辱最终还要挫骨扬灰。   仰头看着一抹夕阳洒下,苏白只感觉面颊上有什么温热的东西缓缓滑了下来,但一阵春风吹来,竟是冰凉的让她感觉到战栗。   宜欣那么单纯,那么可爱,无依无靠地入了宫,可是自己却是……却是那样对她,一想到此,苏白便是止不住的懊恼。她步步小心,如履薄冰地在后宫中求生,虽是依旧苟延残喘地活着,但和死了又有什么差异呢?   不过是一枚棋子,活着只是因为还有价值,若是没有了价值,便……仰头看着那似乎泛着血红的圈绳,苏白眼底的光芒渐渐暗淡了下去。   后宫,注定了是她们的坟墓,只是有的人葬的早,有的人还没到入葬的时候。   “吁!”耳畔的勒马之声让苏白蓦地回过了神,回头看去哪曾想竟是见到了一身戎装,英姿勃勃的三皇子,而他的怀中的人正是那日她在塞外使臣进宫时所看见的女……子。   如实说来,她实在是娇小的像一个孩子,当日离得远所以也未有看的格外清楚,此时离得如此之近,竟是见她无论是容貌还是神态都像极了一个人,可若是说像谁,苏白却是又说不上来了。   “奴婢见过——”慌忙擦去了泪水,苏白轻咳了两声后便欲做礼。   “不用多礼了!”生硬的声音悄然打断了苏白的话,随意他上下打量了一圈苏白,“这是要去何处?”   “八皇子府。”   “宣哥哥,她是要去找诚哥哥么?”怀中女子娇声说道。   “恩。”永宣淡淡地应了一声。   “我也想去,我也想去。”摇着永宣的手臂,那女子撒了许久的娇,但永宣却是毫不犹豫道。“不行,塞拉公主在等你回去。”   “我想诚哥哥了,我想他了。”拽着永宣,那女子依旧不放弃地说着,“听说他受伤了,让我去看看他嘛。”   扫了一眼苏白,那冰冷毫无感情的眼神让苏白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然而随即便听得那醇厚的声音道,“好,但只能一会。”说罢,他将怀里的人放到了地上,苏白小心翼翼地在一旁接着,全然不知他这是要做什么。   翻身下了马,他一手握着缰绳一手牵着那女孩,“天儿,你见了你八哥可别乱说什么惹他生气了。”   “恩恩。”   苏白跟在后头,有些不懂。那女子被唤作天儿,而又唤八皇子做八哥,难道是宫中之人么?可是思索了许久,苏白却是根本记不起有这样一个女子。   “宣哥哥。”蓦地拉住了他,那女子突然扬起了头,楚楚可怜地看向了永宣,“我可不可以不跟塞拉公主回去?”   苏白只当全然未闻,而永宣则是静默了许久,随即扯了出了一抹极为牵强的笑,“问父皇吧。”揉了揉她柔软的发,“天儿是不喜欢那里么?”   “恩。”稚嫩的脸庞上划过了一丝苦笑,在苏白看来竟是觉得极为奇怪,“那里……挺好的。”   跟随着他们,苏白默不作声,只是看着那二人的身影,苏白想了一路,可最终却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四皇子,这边请。”到了八皇子府,样貌憨厚的中年管家便将他们一行三人都迎了进去,“主子让您稍等片刻。”说罢,便退了下去。   眼看着永宣端着茶缓缓地喝了一口,苏白站在那儿全然不知如何进退,遂只是低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见着姗姗来迟的八皇子,看他那略显颓废的样子,显然是已经好多天没有休息好了。   永诚浅笑着走了进来,一双桃花眼微微眯着,可见着苏白时显然是愣了一愣,随即便皱了皱眉,可所有的一切皆稍纵即逝。他笑着朝那被换做“天儿”的女子走去,一脸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几天没见,天儿倒是越发好看了。”   “诚哥哥,你伤到哪了?”   “没什么?”扭过头看去,永诚似有若无地看了一眼苏白,“三哥带着天儿来便是了,怎么还带了一个人?”   “路上遇见而已。”不温不火地将手中的茶杯搁到了一旁,永宣抬头看了一眼,“肩伤的伤怎么样了?”   “没什么,只是小伤。”懒懒地回应后,永诚回头看去,目光之中竟是满满的柔情,“天儿难得回来,我却不能陪着你,会怪哥哥么?”   “不会。”   苏白看着那样的情形,突然觉得分外的怪异,这女子到底是什么身份,竟是能让三皇子和八皇子如此模样?   他们说的不多,不过看的出来,那位被唤“天儿” 的女子当真是很关心永诚的伤势。   “天儿,我们该回去了。”看了一眼天色,永宣面无表情地说道,“塞拉公主应该已经在等了。”   “这样……”有些失落地看向了永诚,她抿了抿唇,依依不舍,“诚哥哥,我会再来看你的,到时候再带一些天儿做的糕点。”   “好。”点了点头,永诚语气之中的柔情让苏白不禁觉得奇怪,甚至感觉到有点不舒服。他太温柔了,温柔的有点不像当初的八皇子。那双本是应该略显狡黠的眼睛此时透亮的就好像一汪打不破的池水。   就在苏白愣神之际,永宣已然站了起来,牵着身旁娇小的人儿,他可以看向了苏白,目光深邃,让人捉摸不透,擦肩而过,清幽的兰花香掠过鼻尖,最终渐渐远去,就连那阵幽香也变的似有若无起来。   门,合上的那一瞬间。   永诚勾着唇角似笑非笑,“皇后派你来,是来看笑话的么?”   “不,皇后娘娘让奴婢来看望八皇子,说是看看伤势如何。”苏白恭敬说道,只怕说错了一句又给自己招来麻烦。   “是来看我死没死么?”扣下了茶杯,那双明媚的眼眸竟是在一瞬间变的深邃甚至带上了些许冷冽。“不过……你竟然还有胆子来见我,这倒是让我觉得很意外!” 话音刚落,苏白便感觉喉咙一窒,所有的空气似乎一下子被抽了干净,随之而来的疼痛让她连皱一皱眉毛的力气都没有。 用力地喘息,可是却只有鲜少的空气来缓解窒息感。挣扎着扭动着身子,苏白只感觉思维逐渐涣散开来,然而就在此时,那只掐着她脖子的手突然松了开来。 “咳,咳!”趴在地上,苏白狼狈地边咳边喘着气,柔软的发丝黏在唇角却是根本没有心思去撩开。 她还活着,她会活着,她一定要活着! “呵。”抬起头来,苍白的脸上蓦地划过了冷冷的笑,“奴婢谢过八皇子不杀之恩。” “你以为我不想杀你么?”眯起了眼,永诚同样冷笑,那张本是溢满柔笑的面具悄然之间灰飞烟灭,“若我此时杀了你,岂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摔袖而去,挂于腰间的软玉摇晃着落入了那修长的指中。“唐一念,你应该没有忘记你并不是真正的苏白吧。” “我当然记得。”擦了擦嘴,苏白用手撑地,极为轻巧地站了起来,“不过八皇子也应该记得,奴婢是为什么称谓苏白的。” “你竟然还威胁我!”松开了手中的软玉,永诚愤然转身看向了笑的有些邪的人,“当日太子出现你竟未知会,最后将我害到如此田地,你……你别得寸进尺了!” 未知会么?苏白在心中冷笑,太子明明是她招去的,她怎么可能会去知会呢? “奴婢从不敢威胁八皇子。”直视着他,她的脸上只有平静,“奴婢也只图安逸,不求其他。” “我未有给你安逸么?是你自己贪心不已,奢望太多!”八皇子冷哼,他见过那么多人,像她这种要贪图富贵又多加借口的人实在是让人厌烦,“我若不得舒坦,你也别想袖手旁观!” “奴婢从来奢望不多,若是八皇子做到了当初答应奴婢的事,今日也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了。”立在一旁苏白觉得心里突然踏实了许多,那么多日日夜夜堆积在心中的怨恨她就那么轻易地说了出来。 “你……”豁然开朗的永诚蓦地睁大了眼睛,然而惊愕很快便被愤怒所掩盖,“是你将太子引来的!”他早已猜想,这事发生的太过蹊跷了,太子本是好好地在晚宴上,怎么可能突然就来了,原来,原来都是她!“我就该早早地杀了你!” “你不是早就想杀我了么?当初的李公公不正是你安排的么?”苏白想起当日险些丧命便格外的阴沉,“若我当日死在了太子殿,你便可推脱到了太子身上,也随了你想让朝中大臣废了太子的心愿,不是么?” 苏白一席话让永诚哑口无言,然而最终只是苦笑了起来,“你何时变的那么聪明了?” “这些……不都是你们逼的么?”她不聪明,她一点也不聪明,她若是聪明便会像心茗那般早已看出端倪,她若聪明也就不会让自己陷入如此田地。 “呵,这倒好笑,依着你这意思我现在这模样皆是我一手造成的?”此时永诚竟是可笑地发现那满满的一腔怒火在知道事实后竟是悄然熄灭了。看着当日楚楚可怜的女囚竟是变的如此富有心计,他竟是觉得可笑到不能再可笑。 这的确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他想的太过简单,未想竟是自己中了这样的因,结果了这样的果。 若非那秀女逃跑,若非他当日想在父皇面前表现,若非……在杭州的死牢中将她救出。 “你别想能独享安逸!”他一字一顿,奸笑着端起了手边的茶,“我若不得护坦,你便也别想袖手旁观,最多……我死也拉着你给本皇子做垫背的!” 听得这话,苏白未恐为惊,只是冷冷地看着前方正怡然喝着茶的人,静默片刻,苏白蓦地笑了起来,轻轻的笑声在格外安静的屋子之中透着些许诡异,“八皇子,我想你错了。当日八皇子未守承诺,未帮奴婢报仇,今日奴婢为何要再听命于你?”苏白冷笑着扬起了下巴,“再者……奴婢不会给八皇子拉奴婢当垫背的机会的。” “你……我现在就杀了你!”摔下了茶杯,八皇子怒不可遏地想要上前。 苏白也不躲,只迎上他那因为愤怒而透着些许血丝的眼眸,“若是如此,八皇子岂不是自掘坟墓,可怜至极?” 再次伸向她脖颈的手突然停在了半空中,皇后派她来八皇子府,若是她未回宫,皇后自然能寻一个理由将他永远消失在她的眼中。他不能杀她,他清楚的很。 “你到底想要怎样!” “如八皇子所言,若是奴婢过的不舒坦,八皇子便休想袖手旁观。”苏白浅笑,“奴婢不求什么,只求一世平安。” 看着那双微微眯起的眼睛,永诚心里连哀叹的机会都没有。他现在无路可退,若是再出差池,他便当真万劫不复了! “我答应你便是了。” “奴婢谢过八皇子。”颔首做礼,既然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苏白也不想多做逗留,“时辰不早了,奴婢便退下了。” 看着那抹单薄的背影,一颦一笑,举手投足俨然不再是当日那个战战兢兢单纯只是谨慎小心的女囚。 当初那一步棋他当真是走错了,不过……今日她的那步棋也走错了! 等他回到了父皇身边,便绝不会放过这个胆大包天的奴才!想威胁到他么?料她这么一个小宫女也没那本事! 昏黄的夕阳下,走在喧哗的大街上,苏白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有惊无险,至少……她还活着。 回望着八皇子府,那高高的匾额,金黄的几个字实在是刺的眼睛睁不开。 八皇子,我怎么会给你机会来除去我呢? 得意的笑容越发明显,回宫的脚步也越发轻快起来。 他不傻,她自然也不会傻。 ☆、【番外——宜欣】   秋日的时候,站在山头看着忙碌着正与村民商讨着来年事务的爹爹,宜欣悄然开口,“娘,我们真的要走么?”   “是啊,枣子现在卖的不好,我们要去其他地方另谋出路。”娘将她揽在臂弯之中,语气之中透着些许无奈,然而她猜想,其实娘请是不想离开的。   “那我们要去哪?”   “去福州吧,福州有你大叔在那。”娘的声音很是空洞,就好像许久未休息过后勉强地吐出几个字一般。其实她知道,爹爹的生意亏了,他们我们再也不会有当初富裕的日子了。   所有的一切就在那个温暖的秋日里结束,爹爹带着她们赶了多日才在冬日到来前到了扬州。   “孩子她娘,我们歇歇再赶路吧。”勒停了马车,爹爹跳了下去,似乎与人交谈。而那时,宜欣缩在娘的怀里,悄悄朝外头看了一眼。那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架着几个架子晾晒着衣服,还有几个篓子似乎是装着些许晒干的咸鱼。   那院子是属于一户姓唐的寡妇的,不过很奇怪,院子里的两个孩子竟是都跟那寡妇姓唐。宜欣跑去问娘亲为什么她是跟随爹爹的姓氏时,娘揉着她的头,说她不会明白的。   其实那户人家并不富裕,所以夜里也没什么丰盛的菜,宜欣只是简单吃了些便说困了。   秋末的夜里总是有些凉,半夜的时候卷着被子还是被冻醒的宜欣竟是听见屋外头传来了嬉闹的声音,满心好奇地穿上了鞋,她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恍若碎玉般的月光铺满了空荡荡的院子,唐家哥哥正带着妹妹在院子中玩着沙包。   “哥,哥,你丢准些。”妹妹唤作一念,在静谧的夜晚下,那欢快的声音格外的欢快清脆。   “你这丫头自己接不住,还怪我身上!”   看着他们一来一往,宜欣突然觉得自己的心里空荡荡的,她是家中唯一一个孩子,自小都是一个人,娘告诉她,府外的人会将她骗去的,所以她鲜少会出府,自然也鲜少与人游玩。   那年秋日的风带着一丝悸动悄悄地在她心底埋下了根,她真想有个姐姐或是哥哥,能护着自己,能守着自己。   她们未有耽搁,很快便踏上了前往福州的路,那日告别简单而又匆匆,可是宜欣看着他们,看着他们脸上洋溢的笑,觉得自己的心里也划过了一丝幸福。   到了福州,日子一如以往,爹爹跟着大叔出门做生意,而她和娘则是默默地在府里。就这么几年过去,日子平淡,可是爹爹的生意就像当初那般越来越黯淡。而最终,她不得不被推向了秀女这条路。   “娘,我不想去。”她没有任性地哭,只是有些哀伤地说着。   “娘知道,可是你也知道你爹的生意越发不如当初,入了宫好歹能有俸禄,能够养活你自己。”   “娘……”她就那样唤着,一直唤着,唤着唤着便坐上了进京的马车。   一路上,她以为自己可以不想家的,可是每每夜幕降临她终究是忍不住在角落里偷偷地抹眼泪。   这一去,不知何年才归。   这一去,不知爹娘可好。   本是平静的路途,只因有有一名秀女病了而被打破。   “哟,不知道死了没有。”从来口无遮拦的田蓉坐在马车里极为厌恶地看向了外头。她是大户人家的女儿,自小都享受着,此时颠簸了多日有些埋怨也是必然。   “应该不会吧,怎么会呢?”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身为妹妹的落梅朝自己姐姐心茗身边靠了靠。   “别多理会这些事。”心茗开口,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这场风波并未延续很久,只是宜欣却是在此后被转去了另一辆马车。马车中的人都陌生地让她极为不舒服,只因当初很少出门,所以与人相处需要很久才能适应,此时竟是在她适应后便匆匆换了身边的人,着实让她有好几天没能开心起来。   后来只因太子迎娶太子妃,长得格外妖媚的八皇子竟是派了自己和其他两名秀女现行回宫,与太子妃学礼。   心中不知是喜是悲,一路行去,也鲜少说话。只是看着身边的女子,竟是觉得有些熟悉,遂打听她的来处,未想竟是来自杭州,想来应该是她自己想多了。   宜欣在太子殿之中小心翼翼地坐着嬷嬷吩咐下来的事,只是因为平日里有些莽撞,总会做错了让嬷嬷责怪。   “明明说了茶水要用每日清晨的露水来做!”齐嬷嬷又一次责备,宜欣低着头本想默默承受,哪曾想角落之中竟是传来了格外温柔的声音。   “齐嬷嬷,茶水我已经泡好了。”   抬头看去,原来是一同先回京的苏白。那柔柔的笑,就好像春日里温暖的阳光一般,当日也正因为这样的笑才会误认为她是自己当日遇到的那位唐家妹妹。   只要有一分好,她便还与三分。   “我唤你姐姐可好?”她终于鼓起勇气说了出来,而此后她便真的有了姐姐,“苏白姐,你对我真好。”   宜欣觉得自己从未有如此幸福过,身边有一个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姐姐,每日会关心自己,每日会陪着自己,每人都会与自己聊天,不会让自己觉得孤单。   在太子殿之中的日子过的分外飞快,让宜欣一直觉得很奇怪的只是太子似乎格外的不喜欢苏白姐,看着伤了一次又一次的姐姐,她格外的心疼,可是却全然不知可以做些什么。   “苏白,苏白,你站这做什么?”看着满脸苍白的她,宜欣有些担忧地开口,“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   “没什么。”被用力推了开来,宜欣略显奇怪,可苏白则只是淡淡地嘱咐她将太子妃的药送进去后,便径直离开了。   她是怎么了?这几日来的疏离,到底是为了什么?宜欣有些不解,是她做错了什么吗?还是说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满腹忧心地将药端了进去,可是……   “他若真心在乎你便不会迟迟不归!”那狠毒的话语必然是出自太子之口了。不知道为什么,太子与太子妃之间总有着或多或少的摩擦,每每见面,都是不欢而散。   太子妃抬眼朝她看了过来,脸上带着无奈,“把药放下吧。”   “是。”宜欣颔首,顺从地将药搁在了一旁。“奴婢退下了。”躬身朝后退去,未想竟是脚下不稳,就此朝旁边倒去了。宜欣心中暗想不好,伸手撑住了身子,可还是不免碰到了阴晴不定的太子。抬眼看去,那不满怒容的样子让她惊恐地跪倒了地上,“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看着永尚默不作声的模样,太子妃心想他还在气头上,遂懒懒地将宜欣遣了下去。   “你会为今日所言后悔的!”字字坚定,永尚说罢便阴沉着摔袖而去。   空荡荡的走廊里,静悄悄的根本没有人,可是莫名的寒凉袭上了背脊,宜欣微微皱眉不禁加快了脚步。   然而—— 就当她走上花园的小径时,便被突如其来的一股力道给拽到了一旁,抬眼看去竟是适才还见过的太子! “太——” “啧啧,适才一瞥还以为只是清秀,未想这么细细地看着竟是标致的很。”修长的指带着些许温热,轻柔地拂过了她的面颊,宜欣缩了缩脖子,全身都僵硬了起来。 “太子,你……你这是……” “既然长的这么标致,不如来伺候一下本太子吧。”说罢,竟是伸手便摸向了她的前胸。 “啊!”感受到胸前传来的压力,宜欣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她是秀女,是初入宫的秀女,若是被圣上发现她贞洁不保,必然会降罪于整个家族的。想到此,宜欣奋力挣扎了起来,可是无论她如何挣扎,也始终挣脱不开那只紧紧握着自己手腕的手。 看着宜欣挣扎的模样,永尚剑眉一紧便索性收手后一推,将她整个人都按在了粗壮的树干上。 “太子,太子,不要!”吃痛过后,宜欣一睁眼便看见了格外清晰的一张脸,那双眼睛就好像野兽正看着自己的猎物一般聚着精光,而他眼底的自己,则是如此的无力,如此的渺小,就好像一粒尘埃一般随时可以泯灭于天际。 “太子……”见无法抵抗,宜欣不禁流下了眼泪。“不要……”疼痛自那被紧紧按住的肩膀处传来,宜欣低泣连连,可这一切在永尚的眼里,则全是虚伪的欲拒还迎。想到此,不禁怒火中烧地伸手落下了一个巴掌。 “入了这皇宫,你们不都是想要依照富贵么!我从了你这心愿,你还不谢我么?” 被那一掌几乎打的晕厥过去的宜欣,有气无力地哀求,“太子,我求求你——” “啪!”又重又狠的巴掌再次落下,这一次……她已然晕乎乎地倒向了一旁,再无开口的力气。 “都是贱骨头!”看着无力放抗的宜欣,永尚有些不耐烦地扯开了那些烦人的衣物。面对眼前人那微弱如猫咪呻吟的苦求充耳不闻,一掌下去竟是直接包裹住了那雪白的浑圆。 紧紧抿住了嘴唇,宜欣绝望地看着蔚蓝的天,所有的一切都如此的明媚,可是自己的世界却是突然之间黯淡了下来。 “太子,我求求你,我还是秀女,你不能,不——”话还未说完,宜欣便感觉到永尚直接趴在了自己的身上,而身后那凹凸不平的树皮咯地让她呻吟起来。 带着陌生气息的唇舌就那样毫无预警地闯入了她的世界,那一刻她终于知道,她反抗不了,因为她根本无力反抗。 下体传来的寒意还有随之而来的刺痛让她不禁蜷曲起了身子,可是永尚屈起膝盖将她两腿顶住让她动不得半分。 “你们只不过是我们利用的工具,工具而已!”永尚贴着她的耳际,恍如鬼魅一般的声音伴随着一阵阵刺痛让宜欣痛苦的几欲死去。 不知是过了多久,所有的一切才得以结束,宜欣就在永尚满是鄙夷的目光下拾起了衣物,匆匆套上,慌忙而逃。 这么屈辱,这么屈辱…… 摸着自己的臂膀,宜欣皱着眉。为什么感觉那么脏?为什么感觉还能闻到他的气息……好恶心。 “苏白姐,你能不能一直陪着我?我知道你会对我好的,是不是?” 那样肯定的答案在宜欣听来,是那样的温暖,“是,我会的。” 所幸……还有她。 等到检查出自己不是处子的时候,她便要死了吧。如此想着,她竟是听着苏白哼出的歌谣就此睡去。 梦里娘亲跟她说,“去吧,至少进了宫便不会像现在这般凄寒了。” 她好想追着娘说,“对不起”,可是她已经走远了,越走越远,终究是没能开口说出什么。 八皇子回宫了,听到这个消息,宜欣的脸一下子变的惨败。 这是不是代表,她的死期已经不远了。 而就在那一日,她眼看着李公公带着苏白回太子殿时,蓦地想起来自己也有东西未拿,匆匆赶了回去,却是见到了那一幕。李公公疯狂地笑着,那样的笑声格外的诡异。而水中的苏白则是面色惨败,痛苦地拍打着冰凉的水面。看着那一幕,宜欣没来由地竟是觉得生气,最后竟是捡起了一旁的石块将李公公给敲昏了过去。 她不想失去苏白,就好像在这后宫之中,只有她一人能予以依靠。 “他……他会不会死了?”看着摊在地上似乎毫无生气的李公公,宜欣怯怯开口。 他是死了么?她杀了人! “他还没死。”苏白一开口,字字铿锵,竟是极为的平淡,“你可是把我当做姐姐?” “当然。” “那我说什么,你便绝不会反对,是不是?” 她想做什么呢?犹豫了一下,宜欣终究是点了点头,“是,姐姐说什么便是什么。” 她永远也不会意料到竟然会发生眼前这一切事情,她竟然打死了李公公,而且……而且还将他推进了湖水之中。 看着慢慢沉入湖底的李公公,宜欣紧抿着唇。是自己害死他的吧,是——“啊!”多日来的噩梦,让她根本睡不上几个时辰,疲惫地起身,突然觉得自己很快就要消失了一般。 可是……老天并没有让她就此死去。 “抬起头来。”柔弱的声音让跪在地上的宜欣缓缓地抬起了头,皇后懒懒地只斜插着玉簪,眼眸垂着,根本看不出神情。 “尚儿已与本宫说过了。”皇后再次开口,“你若想活,便要听本宫的话。” 能活下来么?真的能活下来么? “这后宫之中,本宫想你死便可以让你死。”冰冷的护甲勾起了她的下巴,宜欣扬起了下巴,有些痛苦地朝前看去。 “若是你能帮本宫做好此事,荣华富贵皆可给你。” 她不要荣华,她不要富贵,她只希望家族平安,只要……平安。 宜欣觉得,自己根本无路可退。 “这如月宫虽是比不上望月宫,可是本宫从不亏欠宫中任何一人。”安妃抚摸着自己稍稍隆起的小腹,语调略显高傲,“本宫想你们知道,在这如月宫里并不比在望月宫中当差来的差。”美眸一横,倒是让宜欣有些胆怯,“都懂了么?” “是!” 在宜欣看来,安妃所作的一切都有着一种悲情的感觉。或许是因为心知自己前来的目的吧,看着安妃趾高气扬的模样,宜欣心里酸酸的。 真的要这样么?真的要这么做么? 眼看着在如月宫中已然呆了数日,远远看着皇上带领着众人前去秋猎,宜欣默默地转过了身。皇后说过,让她一定在这几日动手,可是……握着手中的瓷瓶,宜欣一次次地问自己,这样好么,这样真的好么? 为了自己,为了活下去,便要让安妃腹中胎儿的命,她是不是太过残忍了。 “怜悯她吗?”犹记当日,皇后身边的容嬷嬷曾今严厉道,“她的孩子没了一个,可能还有下一个,可是……你的命呢?是没了,还能再有一次的么?” 端着手中的要,宜欣有些犹豫地朝主屋走去,而此时竟是忽闻有个小宫女慌慌忙忙地冲了过来,“不好了,不好了,有人在太子殿里寻到了李公公的尸体!” “啪”手中的碗就那样摔落在了地上,瓷碗破碎,褐色的药汁站在了雪白的鞋面上。 “你说什么?” “我……我说……太子殿……”那小宫女俨然被她的神色所吓倒了。 宜欣有些心慌地低下了头,“算了算了,先把地弄干净吧。” 本是做好的计划一下子便被打乱了,三皇子与四皇子匆匆回宫,而她竟是听说苏白姐在秋猎中受了上,也要一同先行回来。 她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呢? 宜欣想着去见苏白,可是刚走出如月宫便被神色清冷的四皇子给拦了下来。 “你可想清楚了,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李公公满脸皆是血的模样突然出现在了脑海之中,宜欣一抿唇,使劲摇了摇头,“奴婢,奴婢并不清楚。” 索性四皇子并没有多加为难自己,可是拖着沉重的脚步回了如月宫,宜欣看着明朗的月色。 她不能让苏白陷入困境,所以……现在并不是去见她的好时机…… 宜欣担心着会给苏白带去麻烦,遂纵使相见也可以避讳地躲了过去。等这一切过去了,便会好了吧。默默地期盼着不要出任何事情时,容嬷嬷突然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皇后娘娘救你一命,你就该知恩图报!” “是。” “就如娘娘当初所说的,若是你把此事做好了,娘娘便会让太子封你为侧妃,可若是没有,那你掂量着你有几条小命吧!”容嬷嬷话中那少有的讽刺,在宜欣听来是那么的伤人。 她突然就想起了太子那日所言,“你们只不过是我们利用的工具,工具而已!”原来,她竟是如此的轻贱。 看着还翻腾着热气的汤药,宜欣捏着已然温热的瓷瓶微微出神。 不会很痛苦吧,一定不会很痛苦的,这可是宫中秘制的药,一定不会很痛苦的。如此想着,宜欣毫不犹豫地打开了盖子将那些带着些许香气的粉末轻轻地倒了进去。 这段日子以来,安妃虽说未对她有特别好的地方,可是无人之处,安妃实则并不像众人面前那般嚣张跋扈,所以她的日子也过的轻松。 眼看着安妃将药喝了下去,宜欣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可是……有什么用呢?药已经喝了,已经被喝下去了。 宜欣全身战栗地退了出去,窗外的风景似乎格外的美丽,就连风中似乎都夹杂着些许甜香。就这么结束了吧,一切都这么结束了吧。 可是……就当宜欣庆幸自己终于可以解脱束缚的时候,几名带着冷剑的侍卫突然闯了进来。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想的太过简单了。 宗人府的牢狱之中,到处都是冰冷的,到处逃窜着偷食那些残羹冷炙的巨鼠。没有人笑,只有人哭。 “说,是谁指使你给安妃下毒的!”沾着盐水的鞭子落在身上,不是不疼,而是她根本没有力气再去吐出一个字。宜欣垂着头,毫无生气。 说什么呢?说了又怎样呢?眼看着狱卒抓过了自己的手,按下了那鲜红的指印,宜欣扯了扯唇角,想要笑,可是却只感觉到了一丝血腥划过喉间。 监狱之中的人总是如此的粗鲁,当她无力行走时,便只是懒懒地拽着着她的手然后将她拖走。然而这次,并没有这样的感觉。 那人扶着她,让她的一只手勾住了他的脖子,然后靠在了他的身上。灰白的狱卒服虽是皱皱的却还算干净,宜欣吃力地睁开了眼睛,冷汗顺着发丝流淌了下来,流过伤口,疼的钻心。 “我去拿盆热水来给你擦擦。”他小心翼翼地将她安置在了那堆干草上,然后有些木讷地说道。 看着那抹背影,宜欣心里蓦地划过了一阵暖流,可是随即而来的便是不可抑制的辛酸。 她想苏白姐了,真的好想,不知她的伤好了没有,不知她现在过的还好么?苏白可谓是她入宫后唯一的依靠,现在她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身上的伤口,有的接了痂,有的化了浓。可是他拿着温热的毛巾,格外小心地擦拭着,那模样让宜欣觉得心中一动,也不知是什么感觉。 “为什么对我那么好?”明明他是狱卒她是囚,可是偏偏专门为她备了饭菜,还喂她吃,为她擦拭伤口。 “四皇子让我好好照顾你。”他显得有些木讷,纵使是擦伤口的时候也会不小心弄疼宜欣。微微皱了皱眉,但宜欣依旧扯起了一抹笑。 “那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快死了?”宜欣试图让自己说的轻松些,可是不知为什么,竟是说到一半声音变的沙哑起来。 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双格外明亮的眼睛就盯着宜欣脸上的苦笑,最终默默扭过了头,“皇上下旨,三日后凌迟。” 这样啊,宜欣垂下了眼,突然觉得自己格外的累。 “你叫什么?”当他帮她擦拭脸颊时,她轻声问道。 “张元。” “呵。”宜欣紧抿着唇,想要笑而却是突然觉得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流过了脸颊,“凌迟,一定会很痛吧,被人把肉一片片地割下来,一定会痛死的。” 看着她紧闭着双眼默默流泪的模样,张元捏着布帛的手蓦地顿在了半空中,直到过了良久。 “不会的。”擦干了她脸上的泪痕,张元笑着拿那温热的毛巾捂住了她的双眼,让她的眼泪不要流淌下来,让她不会显得狼狈,“你很美。”他说的诚恳,不像是在说假话,未想宜欣竟是笑了起来。 拿开了布帛,看着那双微微眯起的眼睛,张元突然觉得有些局促起来,最后索性背过了身洗起了布帛。 “张元?” “恩。” “我想见一个人,在死之前,再一次。” 其实宜欣知道四皇子必然与苏白有些瓜葛的,那若有似无的感觉,来自于作为女子的她心底极为敏感的感觉。只是苏白不说,她便不问。她就想那么默默地守在苏白的身旁,把她当做亲姐姐那般信任,依靠。在宜欣的心里,只要肯默默陪着她,她便已经觉得幸福了。她要求不多,所以从未奢望着苏白会对她坦承相待。宜欣不知哪里来的信心,她是那么的肯定,肯定四皇子一定会让苏白来见她。 在这冰冷潮湿的牢狱中久了,宜欣格外的想家,可是也不知爹娘过的如何,而在她心里,唯一一个形同亲人的,便只有苏白了。 看着她无声地流下了眼泪,宜欣觉得那颗空落落的心终于充实了起来。 原来,有人会为自己流泪的。除去爹娘,真的有人会为自己流泪的。 “这么吹吹就不疼了,不疼了。”看着苏白低头为自己吹着伤口,宜欣蓦地扬起了唇角。 “苏白姐,死之前能见你一面,我就满足了。”眼泪不可抑制地流了下来,可是宜欣心想,她一点也不想哭啊,一点也不想的啊,一点也……也不……不想哭的…… “苏白姐,你不懂。我早就料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了,我是偷偷多活了很久了,只是……只是这是没想到死的时候竟然要付出这么痛的代价。” 若是她料想到了这样的结局,那当日在太子殿,她应该早早地了断了自己。可是……她舍不得,舍不得爹娘,舍不得身边这么一个好姐姐。 她还记得那夜苏白轻轻地拍着自己入眠时的情景,那样的感觉让她回想起了幼时夏日里,娘亲摇着蒲扇轻柔地哄她入睡的样子。 “苏白姐,我死的时候一定很丑吧。小的时候听别人说凌迟是一刀一刀把人的肉割下来的。” “宜欣!” “那样是不是很疼,那样我走到黄泉路上的时候,娘亲会不会认不出我了?”宜欣靠在苏白的身上,透着天窗开着外面,那飞扬的是什么,是雪花么? 再让她靠一会吧,靠一会吧。过了今日,她便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对不起,宜欣,对不起。” 说什么对不起呢?有什么可以对不起的呢?宜欣想着,要说对不起,也应该是她说呀。她不能再陪着姐姐了,当初姐姐对她的好,她也没机会去回报了,一切的一切她都已经做不了了。 “如果可以回到当初相识的时候,那该有多好。” 往事一幕幕,宜欣也不知道为什么,所有的一切竟是如此的清晰,就好像重新经历了一番。 说着说着,宜欣突然觉得累了。那过去的一切终究是过去了,无论如何说,无论说的如何仔细,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宜欣突然想起了当初那个说看见是谁杀死李公公的小安公公,他是死在这里吧,死在宗人府的牢狱之中。悄悄的,死在了角落。如果她也可以…… 那该有多好。 “苏白姐,我累了,我想睡了。” “那便睡吧。”苏白轻轻地拍着她的背,那样的感觉让宜欣恍若回到了多日之前,那个本是难以入眠但却是在轻柔的歌谣下睡的极为安稳的夜晚。她就是如此这般,轻轻地拍打着自己的脊梁,哼着不知曲调的歌谣。 如果可以重来,那该有多好…… 宜欣闭着眼睛,眼角的泪水早已干涸,当苏白轻轻将她放在干草上时,她闭着眼睛,没有出声。 脚步声渐远,但又似乎突然停了下来。 宜欣睁眼看去,却只是看见了那抹消瘦的背影,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了那阴暗的转角。 “对不起。”几不可闻的一句话,在那冰冷的牢狱之中就好像一丝寒气,悄然泯灭。 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叫一声“姐姐”了,黄泉路上,她又要一个人了,孤孤单单的,只有一个人了。没有人带着,她怕自己会迷路的。 躺在那里,宜欣看着已然没有踪影的拐角,不知哭了多久。直到一抹身影出现,遮去了她大半的视线。 张元看着她,眼里的怜悯让宜欣觉得不舒服。 “别哭了。” “以后便没机会了。”他一如当初那般为她擦干了眼泪,然后把那温热的布帛贴在了她的眼睛上。“为什么要捂着我的眼睛?” 静默了许久,他才道,“那样眼睛便不会红肿的厉害了。” 宜欣知道,张元是对自己好的,非常好,好的让自己的心怦怦直跳。 可是……那又如何呢? 宜欣终究没有等到第三日。在苏白来见过她的第二日,张元便面色凝重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宜欣看着他,然后看了看他手里的瓷瓶,始终没有说话。 冬日午时的阳光,总显的有些刺眼,宜欣扭过了头,看着囹圄里唯一一处能够撒进阳光的地方。 外头飞扬的雪絮悄然落在了脸颊上,宜欣眨了眨眼睛,“是什么?” “鹤顶红。”张元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但是他看着宜欣,心底却是一片寒凉。 “谁让送来的?” “四皇子。” 扭过了头,宜欣脸上的笑在忽暗忽明的烛火下,显得格外的凄凉。静默许久,她只道,“你喂我喝下吧。” 这是张元第一次抱着她,他就如当初那般格外小心地撑起了她的身子,然后让她靠在了自己的身上。靠在那坚实的胸膛上,那种从未有过的温暖,让宜欣情不自禁地扬起了唇角。 “对不起。” 瓶中的鹤顶红倒在了她的口中,宜欣仰着头,闭着眼睛,只感觉一阵苦涩划过喉间,然后她笑了起来气若游丝,但依旧是笑着,笑着用指尖抚摸过了张元掌中略显粗糙的茧。 “张元,不用对不起。”宜欣抿着唇,“我应该谢谢你,谢谢四皇子,让我死的不那么痛苦。”看着张元略显坚毅的面庞,宜欣突然觉得如果自己不会死,如果她可以等到离开后宫的那一日,找一个如他这般的郎君,便足够了吧。 摩挲着他的厚茧,宜欣淡淡地问着,“你是四皇子的侍卫么?” 顿了一顿,张元点了点头。 “怪不得。”怪不得他是那样的不同,怪不得如此听从四皇子的话。“是你跟四皇子要的鹤顶红么?” 看着宜欣苍白的面庞,张元突然觉得格外的心疼,悄然间握住了那只手,他未有犹豫地点了点头。 “谢谢你。”宜欣仰头看着那双明亮的眼眸,“谢你让我不会死的太过痛苦。”说罢,宜欣突然觉得喉间腥甜,顿了许久才继续道,“下一世,我定用一生来还你今日恩情。”话才说罢,本是压下的鲜血蓦地涌了出来,点点猩红落下,宜欣痛苦地将手握成了拳。 看着她本就毫无血色的面颊此时变的恍若窗外的雪絮一般透白,张元收紧了怀抱,可却依旧止不住那汹涌而出的艳红,渐渐地,连他身上的狱卒服也染得扎眼。 “张元,如……如果……如果可以——” 垂落的手臂昭示着怀中的人已然没有了生气,张元看着她的侧脸,微微扬起的唇角,似乎还在笑着。她是要说什么呢?要说什么? 抱着她,张元刚毅的面庞上漠然划过了一丝痛楚,木讷的面庞布满了悲怆,心中的压抑让那一双剑眉紧紧地皱在了一起,而那本是明亮的双眼,只在悄然间便黯淡了下来。 张元,如果可以,你能再靠近些,让我看清你的容颜,纵使到了下一世,也可以不忘记么? 冬日的寒风吹的张元身上的长衫咧咧作响,提着剑,仰头看去。 她就在不远处,高扬着头,面颊上还带着离开那一刻的笑容,遮蔽身体的破败囚服上沾满了已经变的黯淡了的血渍。悄然握紧了剑鞘,张元咬牙转过了身。 他是四皇子身边并不起眼的一个侍卫,只因皇子的命令而去了宗人府的牢狱。 只是三日罢了,为什么所有的一切竟是深刻的让他感觉痛心呢? “后宫太冷,牢狱太冷,我带你去南方。”握着装有些许骨灰的瓷瓶,张元辞了四皇子后便一路向南,再未回头。 站在云雾缭绕的山顶,削去满头青丝。不因看破红尘,只因这世间再无一人,眼中含泪地笑着告诉他,“下一世,我定用一生来还你今日恩情。” 方丈圆寂前,曾将他传入禅房,“放下吧。” 张元依旧握着瓷瓶,但笑不语,不是不想放,只是当真太过深刻。 他本是继承方丈之位第一人,可未想他根本无心与此只一心在禅房之中诵经念佛。 二十年后某个午后,本是紧合的眼忽地睁了开来,摩挲过已然润滑无比的瓷瓶,慈善的脸庞上划过了一丝众人不懂的笑容。 “我等着你。” 说罢,元方师叔圆寂,享年四十五。 我用余生超度你,只愿纵使挫骨扬灰,下一世也能再遇见。 ☆、【第二十五章】   夏日炎炎,后宫之中总有有一些意外是苏白从未料想到的。   看着屋中已然空空无一物的床铺,苏白情不自禁地皱起了眉。田蓉被太子立为侧妃,只是简单的一次赐婚么?   “该说的不该说的,你可在心中掂量着。”容嬷嬷面色凝重地嘱咐了一句,苏白会意地点了点头。   “白姐,你说田蓉这样的怎么就那么好命呢?”在御花园路里头偶遇了小李子,苏白与他走了一路,他便说了一路,着实让苏白觉得有些无奈。   “你这碎嘴,何时招了不痛快了,你便会学乖了。”说罢,苏白抿着唇笑了起来,“等会我到了太子殿,便给你告诉她去。”   “好姐姐,可别这样。”到了仙安殿前,苏白嗤笑,“你可进去吧,晚了该被德妃娘娘责罚了。”   “德妃娘娘可好了。”小李子挤眉弄眼地跑了进去,看他这些日子一来时常眉开眼笑的模样,想来应该在德妃处过的不错。   苏白正欲走,却未想竟是见一人从仙安殿里走了出来,目光柔和,一身白色的长衫衬得那份温润越发明显了起来。   “奴才见过四皇子。”小李子躬身做礼后,永源只是淡笑着挥了挥手,让他退下。   站在原处愣了片刻,苏白回过神,眼看着他朝自己走来后,转身便要离开。   “你准备一直这么躲下去么?”猛地拽住了苏白,永源面色凝重地看向了她。上次在筱荷殿外他没有机会与她说清楚,这一次他定然让她那么轻易的走了。   “奴婢不知四皇子在胡说些什么?”侧过了身子,苏白扭动了手腕,却是发现他竟是握的格外的紧,似乎根本没有想要放开自己的打算。   眯起眼,永源的脸上依旧是那一尘不变的笑容,淡淡的,在夏日的灼眼的阳光下有着如玉一般的温润。“每次在宫中遇见,你都可以地不与我相遇,纵使见到了便会立刻转身走另一处。”永源脸上的笑也发无奈起来,“这还不是躲着我?”   “奴婢猜想四皇子是想太多了。”见挣扎不了,苏白索性放弃了。她就站在那里眼里出奇的平静。“奴婢还要奉皇后之命前往太子殿,四皇子若是无事——”   “你恨我么?”   恨么?为什么要恨呢?如果恨了便会永远地驻扎在心里了,可是她不,她不想将他刻在心底,一点也不。   望着那双眼睛,苏白扬起了唇角,语气就如同再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般,“不,一点也不,因为不值得。”   本是准备将所有的事情都解释清楚的永源突然就说不出话来了,他默默地松开了手,然后浅笑着推开了几步,微微眯着的眉眼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一切,只听得他道,“那便好。”后,便毅然地转过了身,晃眼的月牙白在午日的阳光下就好像一束强烈的光,刺的苏白睁不开眼来。   他便那样走了,她便也没有什么留恋。   出乎意料的,她竟是格外的平静,在去太子殿上,她浅笑着,或许这一切对于他们二人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无悲无喜,只是这般平淡的。   一走进太子殿,那份熟悉感压的苏白格外的不舒服,疾步行去竟是连一个宫女太监也未有遇见。最后她只得依着记忆里的方向走了过去,饶了片刻,才见到了正端着茶具的小宫女。   “太子妃可在屋里?”   “是,太子妃才喝了药,不知——”   那是刚换的小宫女,当初那个有些迷糊的小宫女似乎在出事后第二日便被太子给打入了浣衣院。   “我乃皇后娘娘身边的婢女,苏白。”   “原来是白姐姐。”那小宫女格外乖巧,“太子妃还未睡下,正在屋里呢。”   “好。”   轻轻地推开了屋门,屋里依旧是素雅的让人觉得有些简单,苏白朝里走了两步,便看见太子妃斜靠在床上,消瘦的面庞苍白的几乎没有血色。   这都已然是夏日了,她的床上竟还堆着冬日的被褥。苏白微微皱眉,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去,见她合着眼似是在小憩着。苏白也不出声,只是静静地立在一旁,默默看着她一呼一吸间都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本还没有病的如此之重,只因当日太子与八皇子持刃相对,想必刀剑的戾气伤到她了,再加上气急攻心,所以变成了今日的模样。佟太医与皇后说过,她已然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了。   “苏白。”   “奴婢在。”见她醒来,苏白扭动了一下已然酸疼的脚踝,然后浅笑着走向了前。   “你怎么来了?”   “皇后娘娘让奴婢来看看太子妃,这几日精神似乎比前些日子好多了。”苏白只感觉心里满是酸酸的感觉,可是脸上却依旧是堆着笑,“让她们陪着太子妃出去多晒晒太阳才是。”   “呵。”拽过棉被压实,太子妃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声,“你来,应该是想告诉我太子立侧妃的事么?”   看着她几乎通透的眼眸,苏白愣了许久后才点了点头,“是。”   “听说,是望月宫的婢女。”   “是,名为田蓉,于我一同进的宫。”   太子妃脸上的笑越发的苦涩,过了许久后竟只是叹了一句,“也好。”   在苏白看来,太子妃是这后宫之中最不谙心计之人,只是……最终却是落得如此结局。   “咳咳。”看着她面容憔悴,吃力地咳了起来,苏白有些担忧地走上前,扶住了她。   “太子妃。”   “没事。”摇了摇头,她微微侧过了身,眼眸之中只余黯淡,“听说……她有了生孕。”   苏白想起容嬷嬷所言,遂只是淡淡说道,“奴婢不知,应该只是宫里人在乱说吧。”   她幽幽叹气,最终黯然转身,过了良久才说了一句话,“他若开心,便罢了。”   只因身子疲乏,太子妃再未多说什么,苏白辞了她后便忧心忡忡地走了出去,迎面见着才回来的小宫女,遂开口问道,“你可知……太子侧妃在何处?”   那小宫女微微皱眉但依旧维持着脸上的笑意向西南处指了指,“太子将她安置在那了。”   田蓉有孕一事,知道的人不多,众人只知田蓉入了太子殿后便一直以身子微恙为由常住偏院,宫里的小宫女小太监们便胡乱猜测了起来,这才有风言风语落到了太子妃的耳中。不过……田蓉有孕,却有其事,依佟太医所言,已然有四月有余。   四月,那该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   苏白一路行去,心中充斥着满满的压抑感。纵使是夏日,她依旧觉得有些寒凉窜过了背脊。 于理说来,作为宫女的田蓉勾引太子暗结珠胎本应处以极刑,只是此时皇后怕此事给本就在风口浪尖的太子招了麻烦,遂索性将田蓉许给太子,做了太子侧妃。其实再说起来,皇后是有私心的,太子只有太子妃一人,可太子妃身子越来越差,会有子嗣的可能也越发小了起来。在后宫之中,子嗣总是最好的筹码。 纵使是别人的棋子,田蓉却是依旧沉浸在她那傲视他人的世界之中。苏白远远看着她趾高气昂地责备着小太监,突然觉得,她或许算是幸福的。 “奴婢见过侧妃。”苏白躬身做礼,面对田蓉,她竟未觉得有任何的不舒服,“奴婢奉皇后之命前来,想要问问侧妃这些日子过的可好,可缺什么东西,若有便立刻派人去置办。 “哟,这不是苏白么?”高傲的姿态无论是当初还是现在都让苏白在心底觉得有些哭笑不得。当初苏白觉得,她有什么资格高傲呢?而现在苏白依旧不明白,她有什么资格高傲呢?因为成了太子的侧妃,还是说……因为怀上了太子的孩子?可是她难道没有想过,皇后与太子将其软禁在此并对外根本不提起她怀孕的事,很有可能……根本没有希望她活下来。 太子要的是声誉,皇后要的是子嗣,而她……根本一文不值。 虽是如此想,但苏白还是恭敬地立在一旁,因为于理上,她是主,而自己是仆。 “本宫在这过的安逸,可不像你还依旧窝在那冷冰冰的望月宫里。”冷眼扫向了苏白,田蓉语带嘲讽,“念在当日我身子不爽时,你曾帮过我,我会在太子爷面前为你美言几句的。” 这样的话,不知道田蓉说的时候有没有觉得怪异。总之苏白在听见的时候,觉得自己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哆嗦,随即便道,“谢过侧妃美意,只是奴婢习惯了望月宫的生活,所以不劳侧妃美言。” 田蓉一番好意却是换来了苏白的冷言冷语,她美眸一瞪便恶狠狠地丢下了一句,“不自量力。” 苏白觉得,自己真的挺不自量力的。然而就在此时,忽闻旁边的小宫女怯怯道,“侧妃,杜昭仪来了。” 杜昭仪? 心茗? 回过头去,果然是她。此时的她小腹处已然微微隆起,一行一步间脚步沉重而又缓慢。她越发的丰腴,只是那份淡然与灵动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的。她在几个小宫女的搀扶下缓缓而来,然而抬头见到苏白时显然有些意外,但随即便笑着看向了田蓉,一开口便是平日里听惯了的客套话,“恭喜你被太子立为了侧妃。” 田蓉也不像适才那般傲慢,只是依旧抬高了下巴,满是傲气地道,“有些事,是命中注定了的。不过……我可没有杜昭仪好命,此时有了生孕,若是诞下龙子,必然富贵了。” 说到此,心茗却是面色一变,有些怪异地瞥过了头,“龙子又如何,公主又如何?只要平安便好。” 她是通透的,面对后宫之中的你争我夺,她看的格外的清除,所以才会有如此一说。苏白看着她,心中没有记恨,只是觉得有些可怜。然而这样的想法一冒出来,她又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在太子殿未有耽搁太久,苏白便匆匆回了望月宫。然而未走几步却是见到一抹倩影匆匆掠过,可是……她怎么会在这里呢? 苏白并没有细想,便回了皇后处将今日于太子殿一行所听所遇皆细细说了个遍。后来为皇后传了膳,收拾完,又让人传了茶水,等苏白忙完一切回到屋里的时候已然月落乌啼,星辰满天。 偌大的屋子,此时只有她一人住,所以显得格外的空荡。苏白看了看周遭,蓦地再次体会到了物是人非的悲凉,然而就在此时,忽闻外头突然传了一声悲鸣,心存怀疑便走了出去。哪曾想竟是见宫中的小太监和小宫女们都面色凝重地忙碌开来。 拦了一人,问了以后才知道。 太子妃,病卒了。 明明才见过,明明想见时还是好好的,怎么……怎么就这么去了呢? ☆、【第二十六章】   太子妃病逝,宫中一片哗然,可是众人却对此并不感感到意外,毕竟太子妃重病多日,身子如何,众人心中也是清楚的。   苏白看着布满白绸的太子殿,心中只觉得生死难测,明明离开时她还喝了药浅笑着睡着,可是才过了几个时辰竟是听人传来了“太子妃病卒”的消息。   棺木之中,她似乎还带着淡淡的笑,纵使逝去,她的那份亲和与柔美却是从未淡去,跟随皇后走上了前,只听得她略带哽咽道,“珊儿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去了呢?”众人未有回话,只听得阵阵低泣声,苏白抬头看去,见一妇人哭的几乎晕厥了过去,想来那便是太子妃的生母了。   太子妃过世,皇后凭吊不过是一个形式罢了。说了些极为平淡的话,皇后便因身子乏了先回了望月宫,只余苏白一人在太子殿之中帮忙。   点上了白烛,苏白小心翼翼退到了一旁。   太子妃出殡,太子却未有出现,于理不合,可是却没人能说什么。   “饿了幺?”格外生硬的声音蓦地出现在了苏白的身边,侧身看去,原来是三皇子永宣。   “奴婢见过三皇子。”苏白做了个礼,最后因为实在是疲累不堪,遂未等三皇子说什么便坐在了一旁。   “你要守灵?”   “奴婢只是奉皇后之命留守太子殿帮忙。”苏白如实回答,“若是需要,奴婢自然会如此做。”看着永宣,苏白实在是无心应对,所有的事情都来的太快,让人应接不暇,同是身心俱疲。   “恩。”永宣只应了一身便朝灵堂走去,原来他是陪那被唤作“天儿”的女子来的。   苏白一直未去打听过关于她的事情,明明知道她应该是不简单的,可是又觉得打听了也没什么必要,再者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太多,她已然将她忘到了脑后。   所谓守丧便是让亲属留守着太子妃的棺木,苏白奉皇后之命留守,必然要等到太子妃出殡才会回去。   立在灵堂外,看着格外晴朗的明月,苏白暗暗低下了头。   生亦如此,死亦如此。太子妃的丧事显得太过清冷了些,太子不知去了何处,而宫中之人对此也不过是觉得一种礼节罢了。有谁是真心在悼念?   幽幽地叹了一声,苏白只觉心中寒意蔓延,纵使是在夏日,也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你很冷幺?”   回头看去,竟是觉得三皇子永宣阴魂不散,竟是又出现在了自己身边,遂有些不耐烦道,“三皇子是陪人来守丧幺?”   “别人?”永宣想了想,终是领会了她的意思,“你说是天儿?”   “恩。”   “的确是陪她来的。”   不知为何,此时的永宣说话时竟是带上了些许无奈,语调之中满是淡淡的哀愁。苏白偏头看去,而他竟是兀自就坐在了自己的身边,无形的压抑竟是让苏白感觉有些不舒服。   “天儿是太子妃的妹妹,所以才会来这,不过……明日清晨便要回到塞拉公主身边去,所以我便在这陪着她,省去了明日奔波的麻烦。”永宣看着苏白,将她脸上露出的些许怪异神色理会成了不解。   那女子是太子妃的妹妹?她怎从来不知此事?再者,太子妃重病怎会未见她在身边侍候呢?   “天儿出生之时乃是天时,父皇赐了名号,封了公主之名,所以众人都只知奉天公主,却很少有人知道她其实是太子妃的妹妹。”   奉天公主?那个在幼时便被送去塞外当了人质。原来……是她!   “天儿虽是公主,可到了塞外却是到处被人欺负,后来塞拉公主见她可怜,便让她呆在身边伺候着。”永宣似有若无地叹了一声,“塞外主仆之仪分外苛刻,天儿都未好好陪陪珊儿,结果……”   永宣靠着回廊的石柱,注视着夜空中闪烁着的星辰,倍感怅然。   就这么静静地坐着,苏白顺着永宣的目光看向了夜空,那是一枚格外明亮的星星,在灰暗的天上,竟是如此的引人注目。   “苏白,太子妃可于你说过什么?”   苏白回想当日,却只记得零星的几句话,“那日奴婢奉皇后之命前去,太子妃虽是面色不佳却还有些精神。”顿了顿,回想了当日情形,“太子妃似乎说了一句‘他若开心,便罢了。’”苏白一直不懂她说此话的意味,倒是三皇子一问,反是勾起了她的好奇。   “他若开心,便罢了幺?”目光深远,永宣终究是难以克制地轻咳了一声。   她一直是如此,纵使有千万委屈,也要自己一个人扛着。到了最后这般,真的是最好的结局幺?   永宣再未有说话,他默默地坐着,不知在想些什么。苏白同样坐着,最后只觉长夜漫漫,有人陪着总比一个人在角落里孤孤单单的好,于是同他一般靠在了身旁的柱子,仰着头看着夜空发起了呆。   那一夜,夜露很重,苏白回想着当日在太子殿时重重,再看现在,只觉得格外的苍凉。   待第二日醒来时,苏白竟是惊觉自己身上盖着带着浅浅兰花香的外袍,而身边则是空空如也并无一人。   阳光格外的柔和,苏白抓了抓头,起身准备去灵堂看看昨夜守夜的几个小宫女,可刚迈开一步便见到面色憔悴的太子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奴婢见过太子。”   永尚走的急,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苏白的存在,可是她这一开口倒是一下子引起了他的注意。   “是你。”停下了脚步,永尚皱了皱眉随即有些头疼地按了按额角,“她们都走了幺?”   太子口中的她们乃是太子妃娘家留守宫中守灵的众人,苏白颔首,“奴婢尚不知,正要去看。”   “去吧。”太子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我先回去休息了,让她们别来打扰我。”   “可是……”苏白一皱眉,“可昨日日太子未有出现,此时不该——”   “够了!”极为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永尚狠狠道,“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交代!”推开了苏白,永尚丝毫未有犹豫地朝后屋行去。那是太子的书房,平日里太子便是在那里处理一些皇上派发下来的奏章,而以苏白所知,太子妃尚在时,他似乎也时常在那里过夜。   永尚未有理会苏白所言,就此离去。苏白只得苦笑,她好意相劝,可太子一意孤行,也由不得她来决定了。站在那儿,冷冷地看着太子匆忙离去的背影,苏白竟是扯起了唇角,露出了一丝不知名的笑。   回到灵堂,众人散的也差不多了,几个小宫女小太监忙冬忙西地要寻太子爷,可最终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白姐,白姐。”就当苏白看着她们收拾灵堂时,身后突然传来了弱弱的叫唤声,回头看去,原来是小李子。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苏白掩着嘴打了一个哈欠,随即便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德妃不会找你么?” “白姐不知道么?昨个夜里又出事了,皇后娘娘,德妃娘娘还有几个有资历的都去望月宫了,哪有时间来管我们这些。”小李子眯着一双小眼睛,朝苏白这靠了一份,“听说太子妃陪葬的东西可多了。” 瞥了一眼,苏白没好气道,“你有这闲空来这,还不如帮德妃娘娘多摘些晨露去。”说罢推了推他,“别打着那些小心思,到时候招了麻烦,可没人来救你。” “我不是还有白姐呢么。”讨好地笑了起来,小李子一闪身又站到了苏白的身旁,“白姐,你就不想知道昨个夜里发生什么事了么?” “什么事?” “那个杜昭仪,你可知道?”小李子故作神秘地眨了眨眼。 “知道又如何?” “昨个有人到皇后娘娘那告了状,就是那王美人,你记得么?” “哦。”说起王美人,苏白倒还真有些印象,毕竟那样一张毫无遮拦的嘴在后宫中是很难见到的。“她怎么了?告了什么状?” “说是杜昭仪在宫里下了蛊术,是她还得太子妃突然病逝的!”宫中之人皆知,历朝历代的君王对蛊毒蛊术皆存有深深的恐惧,所以这些巫术之流在后宫之中乃是大祭。 “然后呢?”苏白突然有了隐隐不详的预感。 “后来皇后带着人去了碧水宫,结果当真搜到了巫毒娃娃!”小李子本是准备营造些许气氛,所以故意放缓了语调,可是在他余音未落之际,苏白便已经转身朝望月宫的方向疾步走去。 “哎,白姐,白姐,你走那么快做什么?” 于情上,心茗与她并无太多瓜葛。于理上,昭仪被降罪,她只是一名秀女实在是势单力薄根本做不了什么。可是无论如何纵算相识,苏白心中盘算,为她开脱之事自己自然是做不了什么了,可是她至少还能打听清楚来龙去脉,皆是若是四皇子想要帮她,自己也不会落一个见死不救的名声。 “皇上,此时关乎后宫安稳,必当不能轻判了。”刚入了大殿,苏白便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果不其然便是那位让苏白深深觉得有些反感的王美人。这一次,她穿的格外的眼里,坐在一群妃子之中显得极为扎眼,一开口便是想要让皇上重责心茗。 垂首走了进去,到了容嬷嬷的身边,苏白轻声道,“太子爷刚回去,其他人也散了,太子妃出殡的日子该是定下了。” “恩。”容嬷嬷简单地应了一声后便再未有多说什么。 “此事事关重大,皇后觉得朕该如何决断?” “杜昭仪心术不正,只是腹中尚有龙胎,不应罚的太重。”皇后的脸上淡然的只余一抹得体的笑容,可是眼底的那份犀利却是无论如何伪装也掩饰不去的。站在一旁的苏白身子不禁一颤,心里一下子冒出了一个不好的想法。 “不如先打入冷宫,一切且等龙胎出世后再定夺吧。” ☆、【第二十七章】   皇后是怎样的人,苏白不能说是全懂,但是其行为作风,苏白还是能看的出一二的。当日的宜欣,今日的心茗……无不过是皇后手中的一粒微不足道的棋子。   正如心茗当日与她所说那般,皇后娘娘会让她当昭仪,并不是想要她好好的服侍皇上,而只是希望有一个顺从听话的棋子罢了。在这世上,可以服侍皇上的女子千千万万,可是甘心成为棋子的又有几人?   “去将娘娘的的外衣拿来。”看着皇后似乎轻咳了一声,容嬷嬷交代向苏白交代道。   “是。”退了出去,苏白正忧心忡忡地考虑着到底能否让心茗安然时,竟是迎面遇上了匆匆而来的人。   苏白略显尴尬地退到了一旁,“奴婢见过四皇子。”她低下了头,静默地看着脚尖,然而……他似乎并没有打算要离开。   看着一副顺从模样的苏白,永源情不自禁地皱了皱眉,喉间苦涩,最后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是你么?”   “奴婢不懂四皇子的意思。”苏白仰起头来看他,却是见到他眼里的无奈痛心。为了心茗么?   苏白在心底竟是划过了意思酸疼,若是她出事了,他也会这般么?神色慌张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淡然风采。   “是你么?”说着同样的话,永源伸手抓住了苏白,虽然压低了声音,可是不难听出他话中的愤怒。   “奴婢当真不懂四皇子所言。”苏白吃痛地朝后退了一步,但永源似乎根本没有放手的意思。   “是你陷害她么?”永源所说的话,每一个字都好像针尖一般扎在了苏白的心口。   在他眼里,她便是如此恶毒之人么?且不论在她眼中心茗根本没有什么恩怨,单说心茗此时有孕在身,她怎会绝情到如此做。   苏白看着那双眼睛,她真的好想看透那双眼睛,看透他,看看他的那颗心到底是怎样的?   “是,又如何?”苏白不懂,在她说“是”那个字时,他眼底划过的一丝光芒是什么,愤怒么?他是真的愤怒了么?低头看着他紧握的拳头,苏白深吸了一口气,最后竟是扯起了唇角笑了起来,仰头看去,眼中只余冷然,“四皇子,奴婢还要帮——”   “为什么!”未等苏白说罢,永源已然一收手将她按在了石柱上。那是苏白第一次如此近地看他,永源当真长相平平,但是……但是当初让她迷恋的淡然柔和已然在愤怒之下消失殆尽,看着那双眼睛,苏白止不住地想要笑。   眨了眨眼,眼底一片清冷,“四皇子,奴——”   “你何时变的如此无情了!”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那样的血淋淋。   说她无情,那么,他呢?他自己就不无情么,无情地说出这样的话,她又该如何应对?   “奴婢不懂四皇子所言。”瞥过了头,苏白有些不耐烦地挣扎了一下,“奴婢若是回去晚了,必然会被人怀疑,四皇子难道想被人传出与宫女牵扯不清的事迹么!”   压着声音低喝,永源虽是未有放手的打算,但也不在步步逼迫,反是向后退开了一步。   那样的眼神算什么?失望?愤怒?还是……无奈?   看着紧皱着眉似乎在隐忍着什么不让其爆发的永源,苏白突然觉得自己对他的那颗心,是彻底地死了。当初无论如何绝望无论如何告诉自己与他再无瓜葛,心中总有着一丝难以斩断的情愫,可是今日,今日看着他那比狼狈还要让自己觉得可笑的样子,苏白恍然醒悟,其实对他,根本不是自己所想的那种情愫。   心中开出的那朵稚嫩的小花,她本以为小心呵护便可以让它茁壮,可事实上一切皆为虚幻。悄然间,心尖上的那朵绚烂的花就在夏日最为灼热的阳光之下消散,没有尘埃没有弥留。   她对他,只是一种崇拜,一种……敬仰。就好像幼时见到哥哥能够在水里摸到鱼,见哥哥能够偷隔壁二蛋家的鸡蛋,能够帮她打二蛋时的那种崇拜,那种将之奉为心中神明,那么依赖,那么迷恋。   她错了,她一直都错了。她错将一位皇子的柔情当做了对自己的关怀,她错的离谱,错的让自己都觉得可笑。   他不是自己的哥哥,他也不会像自己的哥哥那般日日陪着自己,轻柔地哄着,宠溺地捧着,而他更不可能成为如哥哥一般的人。他就是他,心中装着整个天下,与其他皇子无异的四皇子而已。   蓦然之间,苏白觉得,她或许连他的名字也可以忘记了。因为在她的心里,“四皇子”这个代号俨然已经足以,因为再也已经逾越不过这个鸿沟了。   闷热的夏日不知何处扬起了一阵风,苏白觉得自己心里空荡荡的,无论自己如何想,如何做,都无法弥补心里的虚无感。看着永源的侧脸,她终究再一次苦笑了起来。   “四弟!”沉稳而又响亮的声音就好像一道惊雷,在苏白的身边炸响,“你在这做什么?”   慌忙松开了手,永源平复了一下心情后才接下话来,“我听说宫里出事了,所以来看看。”   “恩。”永宣依旧寡言少语,他朝前走了两步,看着苏白揉着肩膀似乎格外痛苦也未有说什么,只侧身站在了永源的身边,“走吧,父皇在里面。”   永源自然未有停留,二人一同离去,徒留苏白一人站在空荡荡的回廊之中。   心中那朵小心翼翼呵护着的花儿随风而逝了,苏白觉得自己应该感觉轻松的,可是……为什么竟是觉得失落落的,反是让脚步沉重起来了呢?   苏白拿了外衣来时,容嬷嬷显然有些不高兴,但只是看了一眼苏白,并未说什么。   此时皇上与众位妃子和皇子似乎已然商讨完了,遂说起了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而苏白四处看出,果真看见永源此时正死死地盯着自己,轻叹一声,她竟是也说不出心里到底是怎样的滋味。不过……让苏白觉得奇怪的是,一直面无表情地坐在角落里的三皇子似乎时不时地朝自己的方向看来。   他是在看谁?自己么?   “时辰也不早了,朕先回长乐宫了。”说了些宫中琐碎,皇上显然露出了疲乏之色。   “臣妾恭送皇上。”   一干妃子站了起来,笑靥如花地说着。苏白垂着头小心翼翼地立在了门旁恭送皇上。可是谁曾想那王美人似乎不想放过此次面见圣上的机会,推搡着就往前冲去,最后直接推了一把苏白,让她直冲冲地便向前倒去。   看着越发清晰的门槛,苏白心中大喊不妙,可那是已然来不及做出反应了。然而就当苏白以为自己定然会撞上门槛时竟是一下子扎进了一个带着淡淡兰花香的怀抱,仰头看去,原来是他。   “到底是何人惊了圣驾!”吴公公用那尖锐的嗓子说道,“这是不要小命了么?”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从那怀里爬了出来,苏白极为狼狈地跪在了地上,“奴婢并非有意惊扰圣驾,还望皇上饶过奴婢。”   “你是哪个宫的?”   “奴婢乃望月宫的宫婢。”苏白如实回答,而一直立在一旁未有说话的皇后悄然走上了前。 “她是我宫里的,才来宫中不久,有些莽撞,还望皇上莫要责怪。” “那便算了罢。”皇上似乎并未想要多加责怪,“你且起来吧。” 苏白犹豫,可既然是圣意,自然是不能违背了。遂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然而抬起头来的那一刻,她分明看见眼前那双深邃的眼睛中划过了一丝惊诧。 “是你!”此话一出,别说是周遭的众位嫔妃,便连苏白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置信起来。她入宫以来从未与皇上见过,可是听着话的语气,怎么好像是早已见过一般? “皇上。”见皇上迟迟未有回过神,吴公公不禁有些担忧地凑上了前,附耳轻声说了些什么,“皇上,您还有要事要办。” “是,是。”皇上连说了好几个“是”后,才把目光从苏白的身上移向了别处,“朕现行回宫了。” 宫中的风波便是皇上在世风平浪静,可是一旦等皇上走了,便是波涛汹涌。 果不其然的,等皇上刚刚离开,已经在那坐不住了的王美人便“霍”地站了起来,一双冒着精光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一脸狡黠,“这宫中刚走了一位安妃,不会又要出一个了吧?” 众人窃窃私语,目光无不都聚在了苏白的身上。 “皇后娘娘这望月宫倒是好生灵气,竟是能让宫女成妃子。”假惺惺地笑了两声,王美人惊呼,“这要是让宫女们都听见了,那可了得,岂不是都要往这望月宫里跑了?” “可我这望月宫,也不是每个人都收的!”不着痕迹地将王美人堵了回去,皇后立时露出了困乏之色,“众妹妹都回去歇着吧,别胡思乱想了。大家也要知道,揣度圣意,可是死罪。” “是。”本是聚集在一旁轻声议论的众人立刻恭顺地点头称是。 众人离去的那一刻,苏白眼看着德妃从自己身边走过,她那意味深长的一眼让苏白心中顿生寒意。 空荡荡的屋中只有皇后一人,懒懒地靠在椅子中,手中握着茶杯,漫不经心地撇着伏在茶杯之中的茶叶。 皇后便是如此,以静治动,轻易地便将对手至于死地。 “奴婢该死,奴婢发誓绝无半点想要接近圣上之意!”慌忙跪倒在地,苏白当真欲哭无泪,若非今日王美人推了自己,又怎么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 皇后也未有应答,只微抿了一口浓茶,过了半晌后才慵懒地挥了挥手,“你先回去吧。” “是……是。”缓缓退了出去,苏白这才惊觉自己后背已然布满了冷汗,心慌意乱地回了住处,心想着该如何应对皇后时,竟是迎来了一位苏白并不想见的人。 “苏白是么?跟杂家去一趟长乐宫。”吴公公就站在她的面前,而他所说的,就好像一道催命符一般让苏白隐隐察觉到了绝望的味道。 ☆、【第二十八章】   走在路上,苏白觉得自己的脚步有些虚浮,跟在吴公公的身后,甚至走的有些跌跌撞撞。她想开口询问,可是却发现喉间干涩,根本说不出话来。   是真如王美人所说么?还是……只是自己想太多了?   心慌意乱地跟着吴公公到了长乐宫,这是皇上的寝宫,平日里只是远远地看过,却从未走近过。   “你进去吧。”推开了门,吴公公格外友善地朝苏白笑了一笑,可是那样的笑在苏白眼里却是更加的让人担心。   怯生生地走了进去,苏白满脑子的胡思乱想。她曾想过要接近皇上,从而达到自己想要摆脱八皇子的结果。可是……可是她并不希望过程是这样的,她不想当妃子,她不想深陷这洪流里,她不想站在风口浪尖,最后却是换来了安妃那般凄凉的结局。   “来了。”简单的二字让苏白一下子顿下了脚步,抬头看去,只见已然换上了灰白长袍的皇上坐在书桌前似乎在看着桌上的什么。眼神之中流淌着些许柔情,让人心生好奇,可又不敢靠近。   “呵。”他抬起头来,笑的格外的柔和,“你上前来,看看这幅画。”   苏白缓步向前,到了书桌前才看清那副被平放在桌上的画。   这不是那日在安妃墓中自己捡起的那副画么?   苏白心生疑虑,可是未有多言,更未表现在脸上,只是抿着唇点了点头,“画的很美。”   “是么,你也如此觉得。”皇上笑着抬起了头,“你不觉得你自己与这画中人有七分相似么?”   “奴婢怎可与这画中仙女相提并论。”慌忙跪在了地上,苏白垂着头,一双柳眉紧紧地皱在了一起。   是真的要来了么?真的没办法躲开么?   “你起来吧。”过了良久,只听皇上懒懒地说了一句,“朕只是觉得看着你,会想起一个故人。”望着远方,似乎沉浸在了回忆之中,久久都未能抽离。他时而淡笑,时而皱眉,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低下了头看着画中女子默默地笑了起来,“那时候朕在扬州,遇上了这么一位绝妙的女子,只可惜……”提及心中伤痛,不免悠长叹息,“只可惜回宫后再去寻时,已然找不到她的踪影了。”   再一次看了一眼画中人,苏白不得不否认那人当真与自己极为相似,可是……微微皱起了眉,苏白隐隐地察觉到了些许端倪。   “那年扬州,她就在山顶处笑的烂漫,好像一位初入人世的仙女一般,只是一眼便已经难以忘记了。唐心,真是好名字。”用指腹摩挲过了画卷,这幅画他已经画了十几年了,看了十几年了,可是从未腻过,反倒是越发思念起她来。   唐心?唐心!   苏白蓦地向后退了一步,怎么会是这个名字呢,怎么可能会是这个名字?怎么可能?   扬州……唐心……   “若是当日带着她一同回京,便不会有今日的遗憾了吧。”苦笑着抬起了头,却是见到了苏白极为怪异的模样,遂有些不解道,“你怎么了?”   “奴……奴婢……奴婢只是想知道,皇上……皇上当年是不是……是不是化名王政在扬州瘦西湖边……与那唤作唐心的女子一同种下了一株兰花?”   “你……你知道她在哪?”   苏白只觉得心中的压抑让人根本喘不过起来。原来,原来是他,让娘亲念了一辈子,想了一辈子的人竟然是眼前这个同样念了她一辈子,想了她一辈子的人,而这个人竟然是当今圣上!   这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么?   皇上深爱了一辈子的女子便是那般凄凉地惨死在他的臣子手下,而自己……而她自己死一生,沉沉浮浮竟是遇上了他,算是娘亲在天之灵亦或是冥冥中注定么?   “你?你难道——”   “奴婢,奴婢只是见过那被唤作唐心的女子,还曾听过她讲起以前的事情。”苏白咬着牙忍下了眼中的泪水,她不能哭,一定不能哭。   “在哪,在哪!”听到了这样的消息,皇上蓦地站了起来,丝毫顾及不了此时的样子。   “在扬州的时候,她临死前,曾与奴婢说起过这些往事。”苏白所言不假,那时娘亲重病,奄奄一息,曾与自己说起过往日种种,只是她不知道她等了那么久的人一直在寻她,她不知道其实她念着的人其实就是当今圣上。   “死……临死前?”听到了这样的消息,他一下子像失去了力气那般瘫倒在了椅子上,眼底那份闪动着的明亮一下子黯淡了下来。只是一瞬间,似乎已然失去了生气。   苏白看着他,想要说起当日娘亲临死前的种种,可是最终未说出口,她紧抿着唇,眼睛酸涩到疼痛,可是却依旧强忍着不让泪水流淌下来,“她未嫁人前便有一子。”   “一子?”   “本应十八,只是……只是在十六岁时,被……被奸人所害,最后……最后……”似乎回想起了当日哥哥惨死的模样,苏白顿了许久后才用那变的有些沙哑的声音道,“最后却是被乱棍打死了。”   “十八?十八!”   红着眼眶看了过去,眼泪终究是顺着脸颊流淌了下来。十八年前,娘亲带着刚刚出世的哥哥出现在了村子之中,孤苦无依,最终嫁给了变作鳏夫三年的爹爹,再后来便有了自己。这些事情,她本该不清楚的,只是村中流言纷纷,自小她便听惯了他们的嘲讽愚弄,对此事自然记忆的格外深刻。   十八年前,娘亲众叛亲离地生下来的哥哥,应该……便是他的孩子吧。   苏白苦笑了起来,同是身为龙子,太子永尚在宫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是哥哥呢?哥哥有什么?幼时吃尽苦头,后来东奔西跑想要养活家人,再后来……   他就落得如此结局,如此凄凉,从未有过一日的荣华,最终还死在了他人乱棍之下。   这样公平么?当真公平么?   “他怎么死的!是谁,是谁害死了他!”怒吼的声音惊的连屋外的吴公公都打开了门探进了脑袋朝里看了两眼,可见事情有些棘手,只得又退了出去。   “杭州知府。”讲出这四个字的时候,苏白突然觉得格外的轻松,自今日起她便不用一个人扛着这份辛苦了吧,不用深思熟虑地想着去如何报仇,不用……可是看着眼前的人,苏白突然觉的自己的心突然变的虚无缥缈起来。她看不清前面的路,她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去。   失了报仇这个念头,她便再无希望,再无念想。   “朕……”颓靡地坐在那儿,本是格外精神的他,似乎已然失落地不知该说些什么。长久的静默让苏白空荡的心越发空荡,而眼前的人只是一味地看着桌上的画,默默出神。   这般结局,谁曾想过?   “你……你多大了?”无力地说着话,他微微抬起头来,看着她一眼。   “奴婢今年十六岁。” “那你是她的孩子么?” 身为帝王,终究是看惯了世态炎凉,人心善恶,他静静地等待着答案,未有逼迫她的意思。 苏白犹豫,但还是点了点头,“娘亲在诞下哥哥后一直无人照顾,最后便嫁给了爹爹,只可惜在奴婢出生前夕,爹爹出门打猎死于野兽之口,娘亲此后孤苦一人将奴婢与哥哥带大,只可惜……”伤心的事,在心中发酵便变的格外的哀伤,可是当说出口的那一刻,蓦然觉得其实并没有如自己所想的那般锥心的疼痛。她勾起了唇角,可眼眸之中依旧流露着哀伤,“当日娘亲带着奴婢与哥哥背井离乡到了杭州,未想杭州知府意图将奴婢纳为妾室,奴婢不依,未想连累哥哥与娘娘,最终……”说着一切,苏白感觉自己心头的那已然结痂的伤口似乎被自己一下子扯出了一个大口子,鲜血淋漓,却并不怎么痛。 “你娘,她……” 看着前方,苏白默默点了点头,“娘亲一直在等,纵使是临死前,也一直在等。” 过去的哀伤,就那样一寸一寸地展现在了眼前,可是当模模糊糊的一切变的格外清晰时,又突然觉得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蓦然发现,娘亲与哥哥已然离去一年了,而自己……竟然还活着。 “你恨过么?” “恨,一直都恨,可是奴婢只能默默承受,官民相争,死的必然是民,奴婢又能做什么呢?” 叹息已然不能让他心中的烦闷与惆怅消失了,他静默了许久,突然想了好多。如果当初没有离去,如果当时找到了她,如果…… 眼前的事实告诉他,没有那么多的如果。她是死了,真的死了,十几年来放在心中的希望一下子碎散。心中茫然良久,而脑中只回响着一句话。 她是真的离开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你是如何到了宫中的?” “八皇子带着秀女回京途中,秀女走失,他不想引来麻烦,便将以身为死囚的奴婢带了出来。”苏白极为平淡地说着。 “你是说,诚儿让你顶替了那民走失的秀女?”微微皱起了眉,本是透露着哀伤的脸上突然划过了意思不满。 “是。” “你不叫作苏白?” “是,奴婢跟随母姓,名为唐一念。” “一念?一念之间,沧海桑田。”默默地念了一句后,他突然问道,“那你哥哥呢?” “唐执。” 苏白以前一直不懂,不懂这样的名字到底代表了什么意义,可是现在她似乎懂了。 “唐执,唐执……” 如果娘亲并没有那么执意地等下去,或许便不是当日的那般凄凉。 “你先回去吧。”本来只想着与她说说当日之事,未想竟是机缘巧合,引出这么多的事情来。他终究是老了,突然觉得好累,好累。 苏白脚步沉重,出门后只是看了一眼吴公公后便低垂着头走了。吴公公本是遣了一民小太监,让他送苏白回望月宫去,可是苏白拒绝了,她想一个人走走。 娘亲的过往,在她当时听来似乎只是一个格外简单的故事,她从未想过还会遇见娘等了那么多年的人,从未想过这一切会变的这般模样。 回到了望月宫,看着模糊昏暗的前方,苏白恍惚看见了一抹身影,静静的,就那般无声无息,地站在屋前好似融入了黑夜。 “谁?谁在那?”苏白心生惶恐,只怕是皇后听到了风声,派了人来。 那人一开口,便让苏白重重地松了一口气,“你回来了。” 那样冰冷毫无起伏的声音,苏白自然认得,“奴婢见过三皇子,不知三皇子前来,是为了——” “我见你去了长乐宫。”顿了顿,永宣突然跨开一步走上了前,而苏白仰头看去,借着月光看向了那双没有温度的眼睛。而他却是突然道,“在等你回来。” ☆、【第二十九章】   看着那双忽明忽暗的眼睛,苏白有一瞬间的恍惚。相比永源的淡然,相比永诚的妖媚,相比永尚的阴沉,永宣的身上杂糅着刚毅,平淡,漠然还有……一丝让人琢磨不透的感觉。   苏白心头一紧,但实在是身疲体乏,不愿多想,只道,“不知三皇子等奴婢有何事?”   默默地看着她,过了良久后他才道,“杜昭仪托我告诉你,她想见你。”   “杜昭仪?”一提起心茗,苏白还是情不自禁个地抿着唇皱起了眉。她找自己会有什么事呢?思忖之际,永宣已经转过了身。   只因他极为高大,所以背影也格外的伟岸,走出几步,他突然停了下来,似乎说了一句“早些睡吧。”可是似乎又不是。苏白想要确认时,他已然走远了。   夏日的烦闷让苏白纵使是躺在床上了也难以入睡,明明那么困,明明身子累的酸疼,可是她就是睡不着。就好像有人不停地敲着她的头,无论如何都不让她睡着一般。   进宫一来,苏白似乎面对了格外多的事情,可是却又好想不值一提。深宫内院,什么勾心斗角,生离死别都时常发生,容嬷嬷曾告诉过她,在宫里就是想着法子活下来,想着法子让主子顺心,让自己的日子好过。容嬷嬷的话是不假的,不然她也不会如此得皇后娘娘喜欢。虽是有些笨手笨脚,可是容嬷嬷时常好心帮衬着所以她也算是怡然轻松。可是现在呢?现在的状况,谁来告诉自己该怎么办?   心中的仇已然不用自己去报了,唯一的念想没有了,却是让自己在一刻的轻松后心中变的格外的沉重起来。   “苏白,娘娘让你泡茶,怎么连茶叶都不放!”容嬷嬷脸上露出了愠色,见她面色苍白眼底慌张,只当着众人面说了几句后便将她拉到了一旁,“你这是做什么,早已与你说过,若是想要服侍皇后娘娘便好好服侍,这是等着娘娘怪罪下来么!”   “是,容嬷嬷说的极是。”   看她魂不守舍的模样,容嬷嬷自知多说无益,“你尚且还在望月宫,只错一分娘娘便可以治你的罪。无论如何,你做什么必要上些心。”轻叹一声道,“一步错,步步错,最终满盘皆输,没人会来可怜你的。”   容嬷嬷在宫中数十载,什么风浪没有见过。当日安妃之事,她是眼睁睁地看着安妃前去勾引皇上的,可是那又如何呢?在这后宫,让自己活下来便是最重要的,做任何事情都要多个心眼,多说一句便多些错的可能。况且她能阻止一回,难道还能阻止第二回第三回么?   看着苏白,容嬷嬷淡笑着拍了拍她的肩。无论皇上是否想要立她为妃,她们谁都阻止不了,不如做好自己的本分。毕竟皇后娘娘,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她吧。   苏白其实明白容嬷嬷的意思,遂低垂着头端着容嬷嬷推到她手中的茶水走了进去。   “什么时辰了?”   “该用晚膳了,娘娘是要起么?”苏白轻柔地走上了前,将薄沙轻轻拉起。   “恩。”   挂好了床幔,苏白默默地将挂在一旁的外衣拿了过来,小心翼翼地为皇后披上,然后退下去御膳房传了晚膳。   一切平安,并无波澜,这倒是让苏白蓦地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白姐,白姐!”走在回去的路上,苏白遇上了同是去传膳的小李子,遂笑着走上了前,见他满头大汗的模样不禁笑着嗔道,“你这模样,哪里像是在仙安殿做事的。”   “那是像在何处做事?”   “像是在路总管那,专做些苦累活的小公公了。”   “在仙安殿中便不要做些苦累活么?”小李子嘟囔了一句后,便好奇地凑上了前,“听说皇上昨日对你格外的注意,是不是好事将近了?”   “说什么话呢,这是找打么?”扬着手,苏白佯装要打下去。   “好姐姐,我这不是听说么。”缩着脖子躲到了一旁,小李子继续道,“当初都能有个安妃,今日怎么就不能有个白妃了呢。”   “你可堵上那张嘴,这话听了可不是随便就能搪塞过去的。”苏白脸上露出了些许愠色,“揣度圣意,你有几个脑袋来砍?”   “好嘛,白姐,你可不知,今日皇上来仙安殿时与德妃娘娘吵了起来,最后皇上还气呼呼地走了。”转动着眼珠子,小李子边走边说道。   “你呀,主子的事于你何干,做好自己的事便好了。”   “我也是听见他们提起了八皇子,所以才格外好奇的。”   八皇子?听到这,苏白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身问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也没什么,不过是皇上想要给八皇子一块西南属地,可是德妃娘娘觉得不妥,所以有了争执。”小李子有些不懂地问道,“给八皇子属地明明是天大的恩赐,为什么德妃娘娘会不同意呢?”   每位皇子在诞下之日便会有属于自己的属地,尔后在成长的年月里若是有功有德便会再册封属地。只是……西南蜀地,多为外族之人,所以历代君王鲜少会将那块地方赐给自己的皇子,除非像当年洛阳王一般,意欲谋反,遣送属地,实则囚禁。   皇上竟是要做的如此决绝,难道只是因为自己将八皇子的事情说了出来?   末了,到了望月宫,苏白与小李子道了别后便走了进去。   “皇上御赐予皇后娘娘的夜明珠不见了!”苏白刚走入望月宫便听见了几个小宫女在窃窃私语地说着什么,苏白一蹙眉,伸手便拉住了带头的那个,“你说什么?”   “苏白姐姐……”那小宫女面露难色地唯唯诺诺了起来。   “你适才说什么夜明珠不见了?”   “这……”犹豫了许久,只见她抿着唇乞求道,“苏白姐姐,你可别说是我说出来的,容嬷嬷可都交代了,不能在外头乱说。”   “恩。”   “适才皇后娘娘想要拿夜明珠出来看看,容嬷嬷便去了,未想盒子里空空如也,想必是被人偷了。”   这才去了不过半个时辰,怎么去出了这事?而且此事也实在太过突然了,夜明珠如同凤玺,乃是历朝历代皇后所属,茫茫天下只此一颗。平日里只有等国祭或者面见使者时,皇后娘娘才会拿出来佩戴在凤冠之上,今日怎么……   心中蓦然划过了一丝不好的预感,苏白点了点头后便让那几个小宫女退了下去,然后直奔皇后娘娘所在的主屋。   一入屋,苏白便察觉到了一丝不一样的气息。   “娘娘——”   “大胆小贼,还不给本宫跪下!”皇后脸上鲜少会露出那般阴寒的表情,微微眯起的凤眼在微微晕开的夕阳霞光之下有些诡异,让人不寒而栗,在苏白茫然之际,她已然继续喝道,“不跪下,是不肯认罪嘛!”   听得大喝,苏白脚下一软便跪倒在了地上。“奴婢不知犯了什么罪。”   “偷盗夜明珠,本宫已然可以治你死罪!”皇后凤眼豁然睁开,苏白看着那双墨如星子的眼睛,深邃之中闪现着绵延怒火。她悄然走到了苏白的身边,躬身看着苏白惊愕的神情,似乎格外的满意。“本宫可以让你生,便可以让你死,你懂么?”凑在她的耳边,皇后一字一顿地说道,“可惜本宫不会让你们这些贱人那么容易地死掉的。”说罢,扬声道,“给本宫把她带下去,打入浣衣院,永不得入后宫!” 浣衣院……浣衣院…… 那个后宫之中最为阴暗的角落,只要进去便再也出不来的角落。 苏白颦眉,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看着皇后娘娘脸上狰狞的笑容,苏白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她早该料想到,皇后娘娘怎么可能会那么轻易地放过自己,容嬷嬷已然提醒过自己了,可是最后还是自己大意了。 苏白根本来不及深远呐喊便被人拖拉到了浣衣院,而她的东西俨然已经被丢到了阴湿的角落。 看着散落一地的衣物,苏白心中苦笑连连。原来她纵使摆脱的了八皇子,也摆脱不了命运的。 无力地收拾好了东西,苏白抬头看去,便见到了有过几面之缘的小宫女。她本是太子妃身边的小宫女,可是却是因为自己的关系而被打入了浣衣院。她本是娇俏秀丽的面庞上此时已然蒙上了一层茫然与冷漠。 苏白心中一紧,只觉得不该留下来。可刚要起身离开,便被迅速跑上前来的人推倒在了地上。 “为什么,为什么要陷害我!为什么!”尖锐的怒吼,无论是谁都能听出其中的愤怒。苏白向后退了些许,不想让她靠近自己。 “你说,你为什么要害我,害我被皇后怪罪,害我被太子怪罪,害我……害我被打入了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她睁着愤怒的眼睛,在苏白还未来得及退开的时候便来到了她的身边,蹲下身来,用膝盖顶住了苏白的腿,双手一伸便掐住了苏白的脖子。“全是因为你,全是因为你,我才会这样,我才会变成这样!!!” “你……”挣扎着想要掰开她的手,可是苏白却是发现她的力气大的惊人,而她甚至连动一动的可能都没有。脑中越发茫然起来,眼前的景色也越发变的模糊。 她是要死了么,这一次真的要死了么? 这次没有人会来救她了,宜欣已经死了,没人会—— “还不快把她拉开!”在晕厥的那一刻,苏白似乎听见了一声怒吼,可是那声音却是那么的遥远,那么的,那么的……遥远。 她是真的要死了么? ☆、【第三十章】   刺眼的阳光告诉苏白,她并没有死,她还好好地活着。   摸着脖颈,有些疼,想来应该是青淤了。看着格外简陋的摆设,苏白这才想起发生了些什么事。   原来是她高估了自己了,其实自始至终她一直别无选择,一直都是。   弯身穿好了鞋,苏白略感奇怪,这个时辰了,怎么可能会没有嬷嬷来叫她起来做工呢?   推开了屋门,却是见一人斜靠着门在那打盹。听见了开门声,他便立刻跳了起来,“白姐,你可算是醒了。”   看着小李子,苏白不解,“你怎么不在仙安殿里好好呆着,反倒是在这睡着了。”   “我这不是担心白姐么?”   “昨日是你让人拉开那宫女的?”扭动了一下酸疼的脖子,苏白漫不经心地问着。   “我哪有那个本事,是四皇子听说你被皇后娘娘打入浣衣院了,连德妃娘娘的面都没见着,就急急忙忙地赶来了。”小李子疑惑道,“不过说也奇怪,白姐和四皇子有些交情么,不然怎么那么奇怪?”   “怎么个奇怪了?当初秋猎时我受了伤是四皇子救了我,相比他觉得我与他有些缘分,所以才出手相助的。”   “那是那就更奇怪了,就算说四皇子还与你有些渊源,那三皇子又怎么说?”   “三皇子又怎么了?”   “三皇子听说了这事,立刻便去了望月宫,先是为你求了请,最后还把夜明珠找了出来。”小李子撇着嘴想了想,“那夜明珠原来是滚到柜子后头去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那皇后如何说?”听得小李子如此一说,苏白越发惊张起来。既然这事已经挑明了,皇后理应再无任何缘由将她留在浣衣院中,可是……是她低估了皇后娘娘。   “娘娘……娘娘也未说什么,只是依旧……依旧未说何时让你回望月宫去。”   她怎么会让自己回望月宫呢?怎么可能会那么轻易地让自己回去呢?苦笑连连地口退了几步,最后索性跌坐在了门口。过了许久,她才抬头道,“小李子,你先回去吧。”   “白姐——”   “我没事。”她抿着唇,扬着嘴角,“我真的没事。”   她真的没事么?她是真的没事。   什么惨淡的经历未有过,不过是终其一身在这阴暗的角落里罢了,她能够接受的,真的。   这里没有锦衣玉食。可是同样也没有盐水皮鞭,她该是庆幸的。   眯着眼睛,苏白就坐在门前,安静地不知在想些什么。浣衣院里格外的安静,就好像根本没有人一般,竟是死一般的安静。   恐惧就在安静的推动下,一丝一毫地透进了身体,苏白抖了抖身子,让自己不再感觉那么寒冷。   “你冷么?”   不用抬头也知道,会让人浑身战栗的声音,想来也只有三皇子永宣一人了。   “后宫不是一直都是冷冰冰的么?”看着脚尖,苏白伸手拥住了自己,只有这样她才能感受到些许暖意。   “你不会呆在这很久的。”他兀自坐到了她的身边,懒懒地靠着墙,双手搁在了膝盖上。“你见过父皇了,不是么?”   苏白起先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可是细细一想,蓦地抬起了头看了过去,而他却是一副沉浸与那片温暖阳光之中怡然自乐的模样,而那时候苏白才发现,原来他的侧脸竟是与哥哥惊人的相似。   “当年父皇下江南时,我和四弟是一同前去的。”扭过了头,看着苏白的眼睛,永宣竟是微微扬起了唇角,笑了起来!可是那抹笑转瞬即逝,苏白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已经消散了。“我还见过你娘,她当真是惊艳动人,也难怪父皇会对她如此念念不忘。”   “你……你都知道?”   永宣但笑不语地看着前方。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看着他那模样,苏白突然有了被愚弄的感觉。他一定早已知晓了此事,更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八皇子让她顶替秀女一事,而最可怕的是……他会不会知晓当日真是自己害死李公公的。   “你不用担心,我无心伤你。”他似笑非笑的模样让苏白的心里产生了一种难以捉摸的感觉。是啊,她从未看透过眼前这个不苟言笑每日阴沉沉的皇子。又或者说,她又看透过谁呢?   苦笑着扭过了头,学着永宣的模样,苏白看着远方,心里只余空白一片。   在后来的苏白看来,那日的午后时间似乎过的格外的快,看着白云渐远,看着树荫倾斜,看着天色越来越晚,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心中不在挂念其他,怡然自乐。   后来苏白是被冻醒的,醒来时已然是星子相伴,而身边的人却是一如之前那般坐着。   “你醒了。”   “我睡了很久么?”   看了看月色,永宣点了点头,“应该吧,我该走了。”站起身来,伟岸的身姿遮去了大半的月光。   看着他离去,苏白突然想起了今日小李子与自己所说的事,遂开口说道,“谢——”   “对了。”在她开口之际,他竟是蓦地转过了身。逆着光,见她想要说些什么,永源顿了顿,“你想说什么?”   “奴婢听人说,今日三皇子寻到了夜明珠,还了奴婢的清白。”   永宣想了想,在这后宫之中果然是瞒不了什么事情,遂只是点了点头,“没什么,我本承担宫中琐碎之务,夜明珠遗失必然是会彻查的,你不用谢我。”犹豫了片刻,他才继续道,“不知与你说起宫中事务的那人是否有与你提起……”   “奴婢不懂三皇子所言。”   “四弟今日去了长乐宫面见父皇,说是想立你为侧皇子妃。”他是如此平淡,说罢扭头看了看似乎传来脚步声的远处,“父皇应该已经决定了吧。”   他是怎样的语气呢?苏白说不上来,但是她知道,她听得格外的不舒服。而让她觉得更加不舒服的事,今日有那么多的机会,可是他偏偏挑了此时才告知自己,这还当真有些可笑。   坐在门前的苏白同样听见了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就好像踩在她的身上一般,让人感觉透不过气。   “我与你说过,你不会呆在这很久的。”现在的他虽然离自己足有三尺之远,可是苏白却是依旧能感受他所散发出来的寒气。   原来那便是他的提醒,苏白苦笑连连,自己果然是有些笨拙了。   “皇上有旨!”尖锐的声音,划破了整个夜空,而那一刻,苏白茫然未知地跪在了地上。 她的命运,她选择不了,她真的……一点也选择不了。公公之前所说的,苏白一句话也未有听清楚,直到最后她才听明白,“特将汝苏白许配四皇子为侧皇子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他的眼底倒映着她毫无生气的样子,转过了身,周遭明明是静悄悄的,可是为什么……他好似听见了她哭泣的声音? ☆、【第三十一章】   烈日炎炎,灼的苏白根本睁不开眼去看一看此时的天。   跪在长乐宫前,苏白张了张已然干涸到裂开的嘴唇,很渴,很热,很想离开。可是……   周遭来来往往不知过了多少人,她低着头,倍感无力。   “你就那么喜欢疼的感觉么?”一片阴影遮住了骄阳,苏白微微扭过了头,想要笑,却发现只要动一动便会疼的锥心。   “两个时辰了,还不够么?”   “圣旨已下,你何苦做些没用的事情?”   看着她丝毫不为动容的模样,永宣终究是皱起了眉,“你到底为了什么要这么做?”   “三皇子,你……你永远也不会懂。”抬头看着前方,苏白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挤出了几个字,“我不想被困住,我更不想让自己……轻贱的比一枚棋子还可怜。”   夏日的空气,窜留在二人之间,永宣无奈地闭上了眼,转过了身,“你明知道你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何苦为难自己?你可曾想过,你视为虚无的今日是宜欣所期望的明日,你该为她好好活着,或者……为了你自己。”永宣越行越远,而最后的话语则是轻而又轻,在苏白听来就好像一阵风刮过,却是什么也未有留下。   “哎哟,我的小主子呀。”不知到了什么时辰,吴公公面有难色地到了苏白面前,“你怎么还在这跪着,这不是给皇上难堪么?”说罢,便欲扶起已然面色苍白的她。   “吴公公,我只想见皇上,我想——”   “不是杂家多言,只是皇上圣旨已下,已然是板上定钉的事了。”看了看周遭,他又压低声音道,“皇上这么做不也是为了你好么?难道你就宁可在那浣衣院里呆一辈子?怎么说这次也是天意,你便别为难皇上,快些回去打理打理。”   苏白心冷,若是这是天意也就罢了,可是她知道,不是的,这一切都不是天意!   回忆当初,永源曾说过自己像安妃。是像安妃,还是像她娘亲?   当日皇上临幸安妃,便是因她神似娘亲。而依永源所言,他应早已知晓了关于她的事情。种种所谓,难道不是在刻意地接近然后利用么?   “你就当真那么决然?”沙哑的声音自背后传来,苏白分辨不出那是怎样的语气。是强忍着愤怒么?还是说……带着些许嘲讽?   苏白抬起头看去,却是在她未有回过神之际便被一双强而有力的手扛到了肩头。反应过来的她慌忙挣扎了起来,可是跪了这么久双脚早已麻木,而双手也使不出什么立起来。   一路走去,永源虽是挑了极少有人走过的小路,可是苏白依旧觉得格外的难堪。   为什么呢?为什么她和他之间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将苏白放到了床上,看着她痛苦皱眉的样子,永源闭上眼静默了许久后,才哑着嗓子道,“为什么?”   蜷曲了身子,苏白倍感无力地叹了一声,但依旧无言。   彼此之间的静默好想让时间一下子停止了一般,过了良久,他继续道,“你当真那么不想嫁于我?”   抬头看去,那双眼睛依旧是那双眼睛,她从未看透过,苏白抿着唇,“我只问一句,你为何要娶我?”   “不想见你过的凄凉。”   他没有说他是因为喜欢,他也没有说是因为需要,他说他不想见她过的凄凉。   苏白嘴角微微上扬,笑着垂下了头,“我嫁!”   在宫里,只是一件小事便能宣扬的沸沸扬扬,更何况是刚刚赐给四皇子的宫女在长乐宫前跪了两个时辰,最后更是被四皇子给扛了回去。还未过门便有如此肌肤之亲,宫中那些碎嘴自然免不了议论一番了。   “当初苏白姐在望月宫的时候,看着不声不响的,没想到竟是攀着枝儿往上爬。”   “这一会功夫便从宫女变成了侧皇子妃,还真是了不得。”   容嬷嬷轻咳了两声后才走了出来,那两个宫女脸色一变便转身走了。看着她二人的背影,容嬷嬷面色清冷,眼底一片淡然,只是心中却是觉得百感交集。她真的是因祸得福么?希望是吧。   皇子娶侧皇子妃自然是不会太过声张的,礼部简单地置办后,苏白便被送入了四皇子府,没有花轿,没有拜堂,一切简单的让苏白觉得一切都没哟发生过一般。   坐在空荡荡的屋中,看着全然陌生的一切,苏白脸上划过了一丝苦笑。   门悄然打开,苏白抬头看去,永源一如平常那般带着浓浓的书生气,他脸上的一丝笑容在身后耀眼的阳光之下格外明媚。   “饿了么?”   “不。”小心翼翼地开口,苏白抬头看去,总觉得那双灼灼的目光让她很不自在。   “我去让人给你打些水来。”永源举步欲走,而苏白却是不知为何开口唤住了他。   “等等。”   “恩?”他侧过了身,苏白笑着看他,可是开口时却发现自己竟是连声音都发起抖来。   “我困了,想先睡了。”   站在门口的人顿了许久后,会意地点了点头,“那你先睡吧。”   眼看着他走了出去然后合上了门,他是生气了么?还是说根本就只是自己多心了?苏白看着空空的门口发了许久的呆后才褪下了衣物安静地躺在了床上,窗外炎炎夏日,苏白却是双手颤抖地拽过了被褥盖在了身上。那被褥很是轻薄,有着阳光的味道与后宫之中那种略带发霉味的截然不同。   将全身都裹在了被褥之中,苏白分明感觉到了汗湿,可是却依旧捂着被子不肯放手。   她到底在心慌什么,竟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可是……可是……   浑浑噩噩,几日来的疲惫似是一下子袭来,苏白合上了眼,明明想着许多的事情,可是渐渐地渐渐地,竟是毫无知觉地睡了过去。   夜幕总是悄然来临,苏白醒来时,永源正站在烛台前挑拨着灯芯,那专注的模样让苏白愣了愣神,但随即便反应了过来伸手便扯过了被褥。   “你醒了。”他转过了身,笑着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要喝茶么?”   轻轻咳了一声,苏白的确感到了喉间的干涩,但还是摇了摇头。   “我在蜡烛里加了安魂香,醒了还是多喝点水吧。”不管苏白摇头,永源依旧是走了过去递上了一杯水,“我让人给你准备了水,先去洗一下吧。”   苏白瞥向了别处,然后点了点头。   永源也为多说什么,随即便推门走了出去。眼看着永源离开,苏白这才起身披上了到了屏风后头。 水是温热的,苏白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水没过了脖颈,而她却是觉得不够一般竟是将自己整个人都浸在了水中。 她到底在惧怕什么,到底在惧怕什么,到底…… “呼”钻出了水面,苏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自今日之后,或者说在几个时辰之前她成了四皇子的侧皇子妃,是侧皇子妃……侧皇子妃…… 这意味着什么,她很清楚,非常清楚。 ☆、【第三十二章】   水雾氤氲,苏白躺在水桶之中,伸手波动着漂浮着的花瓣,柳眉紧锁。从小到大,她从拥有如此闲暇的时光让自己浸泡在温热的水中,红花相伴,怡然自乐。   不知为何,这些日子里,苏白总是会想起娘亲,想起哥哥。   “如果就此死去,便不会孤单了吧。”那时在阴暗的角落里她木讷地看着前方,眼中只有绝望。   可是现在呢?现在的状况也不必当日的好些吧。   叹息之际,却是突然感受到了一束目光,惊恐的回过了头,果不其然对上了一双眼睛。“啊!”伸手捂住了自己,苏白别扭地扭过了头,尴尬之余脸上还露出了些许羞涩。   “我只是来看看,怕你睡着了。”看着苏白肩头淡淡的伤痕,永源情不自禁地皱了皱眉,但随即便柔柔道,“洗好了便出来吧,衣服挂这了。”把干净的衣物挂在了屏风上,永源便默默地走了出去。   还需要时间吧,这么突兀地让她来到自己的身边,他早该料想到了今日的尴尬。   苏白匆匆穿好了干净的衣物然后走了出来,可抬头看去却是见永源依旧在屋中,而他此时已然褪去了外袍只余贴身的寝衣。   他是要在这留夜么?   小步走了过去,苏白显得极为扭捏,而永源回头看她如此只得有些无奈道,“今日你初入府来,无论如何我必当在你这过一夜,不然落人口舌,反是让你觉得不自在。”看了一眼卧榻,永源苦笑,“我睡塌上便是了。”   蓦地松了一口气,可是苏白心中却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苦笑。   “正如我当日所说,我只是不想见你过的凄凉,如果……如果你……”断断续续地说了许久,永源终究是没有把话说清楚,最后只得颓败地放弃,转身走向了已然铺了一层软褥子的卧榻,“早些歇着吧。”   吹熄了等,苏白蹑手蹑脚地上了床和衣而睡。   永源说了他不会为难自己的,可是为什么自己还是觉得心中压抑的难受呢?永源会向皇上将她求来,只是不想见她过的凄凉罢了,只是如此……   扭过了头,苏白看着不远处卧榻之上的淡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   “四皇子。”她习惯地开口,而只换来了一个轻轻的“恩”字。   月光皎洁,映的屋中一片明亮,屋外的茂密的枣树沙沙作响,扰的人心烦气躁。   “奴婢先睡了。”犹豫了许久,她却只是低喃了一句。   月色朗朗,她睡的极为安稳,清晨醒来时,只见眼前一片明朗,竟是让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永源给苏白屋子极为偏远,但也因着偏远而极为安静。   “主子今个想吃些什么?”冬梅是永源安排给她的一名小婢女,样子稚嫩似乎还未及笄。   “随便拿些吧。”苏白对此并不介意,只是懒懒地翻看着手中略显破旧的书籍。   眨眼之间,已然过去了五日,所有的一切都平淡的让人觉得诧异。永源夜夜留宿此处,一如当日所说他绝不会强迫她,所以只是睡在榻上,只等第二日清晨便会离开。苏白知道,他是在为自己考虑,只想如此做之后,足以让自己在这四皇子府中立足。   “主子……”冬梅唯唯诺诺地走到了苏白的面前。   “怎么了?”   “东屋那头,皇子妃让人来请了去坐会。”   坐会么?不知道是不是鸿门宴呢?这样的事情她实在是没有心思去应对,遂懒懒地挥了挥手,“身子乏,不去了。”然而随即一想,这是皇子妃第一次说要见自己,若是此时回绝了她,怕是日后给永源也带来麻烦。无论如何永源终究是在为自己着想,不去理会其他,她也不能给他添烦,如此想后,在冬梅正要走出去的时候又唤住了她,“等等。”   “主子是要——”   “收拾收拾,我们便去东屋。”   “主子要不要拿些——”   “不用,我们就这么去吧。”   这是苏白第一次走出自己所在的院子,她对外面到底如何并不在意,她只想安安静静地在自己的那方院子之中再无顾及再无担忧地过着日子。   对于四皇子妃,苏白略有耳闻,生的是大户人家,温文尔雅,与四皇子可谓是相敬如宾。在苏白眼里,永源的身边的女子便应该是这样的。他儒雅宛若书生,而四皇子妃则是好像一汪泉水一般,平静但却富有深意。   “我曾见过你,不知你还记不记得。”   “是。”那是元月的时候,四皇子妃与德妃娘娘在仙安殿中,而当日皇后娘娘让她送些糕点过去,不过是擦身而过,倒也未想她竟是记的如此清楚。   “按着礼数,你进府之后次日便该来见我,这些我也就不计较了。”说罢,四皇子妃挥了挥手,遣下了身边众位婢女。   怎么说,苏白也曾在皇后娘娘身边服侍过,她自然听得出这句话中的深意。   “只是——”   “我知殿下对你情深意重,不然也不必费尽心思地跟皇上将你求来,只是……既然成了永源的侧皇子妃,那便要做好一个侧皇子妃该有的本分。”   看着她柔笑的模样,苏白觉得自己是眼拙了,其实眼前的人并不像自己所想那般柔和。   “是,苏白知道了。”   笑意更深,流鸢眯着眼睛凑近了几分,“就算殿下再怎么疼你依着你,可是有些事你应该知道需要怎么做。”   苏白蹙眉,确实不懂,“苏白不懂皇子妃的意思。”   “我让冬梅在整理你床褥的时候看过……”她的双眸微微一暗,竟是露出了些许让人摸不透的表情,但只是一瞬,一瞬过后她便恢复了往常那般,只是淡笑着。可是她下一句话便让苏白愣在了那儿,“床上并没有落红。”   苏白瞥过了头并不看向那双眼睛,而她继续道,“殿下与我成亲三年,只因我幼时身子弱吃了些许要所以一直未有身孕。”   静默下来,可是苏白却是十分明白,这样的话,其中的意思实在是太过明显了,可是苏白苦笑,“难道皇子妃不会因为殿下对我的宠爱而心生嫉妒么?”   “嫉妒?”她的笑竟是让苏白突然想起了皇后,是的,就是那样的笑,得意高傲却是带着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感觉,“只有弱者才会去嫉妒,而我,永远也不会是弱者!”   如此霸气凛然的话与那张柔美的脸确实不符,苏白隐隐觉得自己呆在这四皇子府中其实并不比呆在后宫之中来的安逸。   “你与殿下的婚事,乃为皇上钦赐,入了这四皇子府,纵使你再不情愿也别想能离开这里。”她似笑非笑,“所以你还是为你自己想想吧,他对你不过是一时兴趣,若是继续这般,你以后该有怎样的凄凉呢?” 苏白不懂,不懂眼前这个明明看上去娇弱无比的人,为什么要将她推到自己的相公的怀里,是不爱么,还是…… “为什么你要我如此做?” “你没有资格问为什么,败者永远没有开口问为什么的资格,你……从你进宫的那一刻开始,你便注定了是个败者。” 她的话如此伤人,但却是字字印在了她的心头。 她是败者,从一开始就是,苟延残喘地活着,为了什么呢?为了什么?当那唯一的信念也不再是信念时,她是不是就该死去了? 不!她不应该死,死的应该是那些该死的人! “我想你应该知道,子嗣对于皇族有多重要。” “是。”宫里那些关于子嗣的斗争看的还不够多么,苏白心中酸涩,终究是跳脱不开那些早已注定。 夜色弥漫,苏白合上了书,微微有些困意。今日永源去了宫中与皇上商讨事物,怎么到现在还未回来? “主子,有什么吩咐么?”从东屋回来后,苏白便再未与冬梅说过什么话,倒不是说担心她是四皇子妃的奸细,只是怕说了些许无心的话,反倒被有心的人听去了,多生事端。 “你先回去歇着吧。” 遣了冬梅,苏白虽是依旧翻着手中的书册可是却根本无心与此。 真的要这么做么?真如四皇子妃所说那般为了让自己以后的日子好过些所以才这么做的么?还是说……她想立足,她想报复,报复那些从未想过要报复的人,让自己有足够的信念走过以后漫漫长路。 门悄然打开,永源带着一身疲惫,剑眉紧锁地走了进来。苏白见此便连忙放下了手中的书,“要吃些什么吗?” 对于苏白主动说话,永源倒是有些诧异,但随即便柔笑着摇了摇头,“在宫里吃过了,你饿了么?” “不……不是。” 一步一步地靠近,苏白觉得每一步都走得极为沉重。 到了他的面前,苏白这才发现自己不过到他的胸口罢了。抬起了头,小心翼翼地到了衣领的纽扣旁,却是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力气去解开。 “你怎么了?”握住了那双停留在自己胸口良久的手,永源略微觉察到了些许不寻常。 “没……没什么。”紧紧地盯着那些纽扣,苏白忍住了颤抖终于解开了所有的纽扣,然后小心翼翼地为他褪下了外袍。 “水刚备下。”挂好了衣服,苏白背对着他,小声地说着。 听着屏风后传来的水声,苏白紧握着的拳心里已然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她…… 褪下了衣物只余一件轻纱,苏白光着脚丫走到了他的面前。浸泡在水中的他正闭着眼睛享受着一刻的舒心。久久未有挪动半分的苏白蓦地皱紧着眉朝前走去。 既然决定了,便不可以退缩。 她不可能会是永远的败者,不会! 听到了水声,本是小憩的永源蓦地睁开了眼睛,却是见到苏白正站在自己的面前,脸上表情因为水雾而看的不真切,但是……但是他竟是见到她…… “水有些烫。”她站在水中,局促的不知该如何开口,最后只得扭头瞥向了别处,轻声说道。 看着眼前的人,永源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至于她所说的他丝毫未有听清楚。 她这是要干什么!要干什么! 浴桶中的水本不是很满,但因着她的进入所以漫了起来,而她立在浴桶之中,修长的腿没入水中若隐若现,轻柔的薄沙染上了水后只在不经意间便粘在了她的身上,曲线曼妙,让他惊诧之余忍不住地皱住了眉。 “你在做什么?” “奴婢只是想——” “早已与你说过,出了宫便不要奴婢奴婢地唤自己了!”不过是普通的提醒罢了,永源却是说的极为坚定似乎带着深深的责备。 “是,妾身……妾身……”这个极为别扭的自称让苏白犹豫了许久终未有开口。 “披上衣服,出去吧。”瞥过了头,永源显得极为无奈。 “可是,妾身是想——” “出去!”永源的脸上从未露出如此凶悍的神情,苏白呼吸一窒。只得退了出去。 轻软的薄纱粘在了身上,让她感觉极为不舒服,甚至是走路时都显得有些扭捏。苏白披上了外衣,极为颓靡地坐在床上。 终究是做不到么?竟是连话都说不出来!这样的她真的可以如自己所想那般坚强起来,让自己不再是一个败者么! 握紧了拳头,掌心的刺痛让她忍不住地皱眉,可是……可是…… 永源披上了外衣出来的时候便见到了苏白蜷曲着身子睡在床上不知在想些什么,她为什么要那么做呢?永源缓步走上了前,本欲朝她走去可最终还是走向了卧榻。 “今日奴……妾身去见了皇子妃。”她犹豫着开口,终究是有些不习惯。 “她说了什么?”听到她去见了流鸢,永源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正躺在床上的人。 “皇子妃知道妾身未与殿下洞房——” “所以你才那样做么?” 苏白未有回答,而永源自然也没有再问,虽是两人皆沉默不语,但是皆是睁着一双眼睛看着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躺久了,苏白突然觉得自己也慢慢变的麻木起来,不仅是压在身子下面的手,还有适才想了无数事情的脑子,竟是也慢慢变的麻木起来。 突然间,她竟是坐了起来,甚至连鞋子也未有穿便跑向了背向着自己睡在卧榻上的永源。 平躺在卧榻之上,背靠着那片温热,苏白分明感觉到了背后的身体微微一僵,他是被自己吓到了么? 见他未有赶走自己,她便如此躺着,如此过了许久。夜凉如水,她悄然转过了身,小心翼翼地将手搭在了他的腰际。这样的姿态,就好像自己环住了他一般,似乎只为汲取更多的温暖。 看着他的身影,苏白默不作声地将自己的侧脸贴在了他的背部。 他又是一愣,显然未有料想到她会如此做。 她已无路可退…… ☆、【第三十三章】   看着她抿唇皱眉的模样,永源苦笑着扭向了一边,“你又何苦为难自己?”   为难自己么?如果可以不为难自己,她又何尝不乐意如此做,只是……   “你好好睡吧。”落寞地起身,永源展平了已然褶皱的衣服,背对着她,“别想太多了,如果我能做到的,必然会为你做到,你不用像今日这般……”   这般如何?   他终究未说。   永源举步离去,看着他的背影,苏白竟是感觉到一行滚烫的液体自眼角划过了脸颊。为什么感觉那么心酸呢,“永源。”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唤他的名字。   准备打开门的手突然停了下来,苏白吸了吸鼻子,“你可能利用过我。”   如果有,那自己的心里便会好受许多吧。   “没有。”   “那……可曾想过要利用我?”   他静默许久,最终丢下了一个“有”字后便决然地推开了门,走了出去。   园中月光一片清凉,苏白无力地叹息了一声,终是扯起了唇角,笑的苦涩。   次日清晨永源才轻轻地回到了屋中,在床上摸索了一阵后便拿起了自己的衣物走了出去。躺在床上一夜未眠的苏白默默地背对着他,直到听到了关门声后才转过了身。   不知昨夜他是在哪里过的?   裹着单薄的毛毯,苏白小心翼翼地下了卧榻。站在窗前看着那些许艳红的血迹却不知该笑还是该……   唤了冬梅来收拾,关于落红一事俨然已经不用再多想了。苏白看着屋外,心里百感交集。   “主子。”冬梅怯怯地走上了前,苏白扭头看去却是见到她手中有一张纸,似乎是写着什么。   “怎么了?”   “府外头有人来寻主子,说是看了这张字条便会懂了。”   苏白一蹙眉,懒懒地拾起了那张纸展平,字字刚劲清晰。   “不认识。”将那纸揉到了掌心,苏白懒懒地答了一句。   “是,奴婢这就让人遣走那人。”   眼看着冬梅又退了出去,苏白又将手中的纸摊平开来。   “未时,清风楼。”   清风楼在京城最为繁华的街道上,乃是京城最大的酒楼。能进去的人的非富即贵,又会是谁给自己留这样一张纸条呢?   “主子,主子,不好了不好了!”冬梅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听那口气似乎是了不得的事情。   “什么事情,慌慌张张的!”   “听……听……听人说四皇子今日……今日……”   “今日怎么了?”   “今日与皇上冲撞,此时正跪在长乐宫前!”   冬梅话才说罢,苏白便皱起了眉。怎么突然出了这样的事,“为何事冲撞?”   “奴婢不知!”   苏白忍着不耐烦,立刻站了起来朝外走去。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四皇子妃决然不会就此袖手旁观。   “皇子妃呢?”   “进宫去了。”   苏白看着守门的丫头,紧皱的眉终究是松了开来。缓步回去,却是突然想起了那张不知是谁递来的纸条,   “冬梅,我有事出去,你别跟着了,在府里等着宫里的消息。”   “是,是。”听说了四皇子的事后,冬梅也有些慌了手脚,只茫然地点头应是后便木讷地站在了原地,看着苏白的渐行渐远的背影。   对于京城,苏白本就不熟悉,所以出门找了马夫后便坐在了马车里默默地发起了呆。这是出什么事了,以永源的性格来说,在朝堂之上无论如何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啊,怎么会……也不知道四皇子妃进宫后能不能找到应对的方法。   如实说来,苏白还是在乎他的,只是那种在乎似乎早已在过去的那段时光里变了,变的不再是当日的那种迷恋,只是在乎只是在乎罢了。   就在苏白如此想时,竟是突然觉得马车行的颠簸起来。明明是在京城中行驶,怎么会颠簸的好似在行山路呢?撩开帘子看去,竟是满目的参天大树。   这是哪里!   “这是哪?不是去清风楼么?”苏白扣住了窗框,心里烦乱不堪。   “姑娘坐稳便是了。”那人开口,苏白这才发现竟是带着浓重的乡土音。   “不了,先停下,我在这下便是了。”   “当然不行了。”那马夫似乎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打算,苏白大惊,心想是遇上了骗子。奈何自己一介女流根本无力反抗,可是又怎么可以就这样坐以待毙。   就在苏白不知该如何时,却是忽闻一声马鸣,马车竟是突然停了下来。   “你谁啊!挡我路做什么!”马夫的怒喝让苏白看见了一丝曙光,遂连忙掀开了帘子看了出去。   只见马车前一匹高头大马,马上之人从未见过,不过样子狠厉似乎并不是普通人。不过……看着那匹马,苏白微微皱了皱眉,那匹马似乎是在哪里见过,可是又在哪里见过呢?   “你到底让不让开!”马夫见那人未做应答显然是有些不耐烦,扔去了马鞭便跳下了马车。苏白见状连忙挪到了车门前。   听得外头传来一声惨叫,苏白慌忙撩帘看去,见那马夫痛苦地瘫倒在地上,苏白皱眉,切勿是脱了虎口又入了狼窝。   就在苏白担忧之际,那马上之人已然开口,“主子还在清风楼候着皇子妃,请皇子妃切勿耽搁。”   那人翻身下马,缓缓走向了苏白。换下了马车上的马后,那人便撩开了帘子,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虽是心存疑虑,但是苏白还是大着胆地走上了前。现在的情形,即便自己不想去,也是不得不去了。   那人驾马的技术堪称了得,一路行去竟是未感到丝毫颠簸。入了京城,喧闹声传来,不稍片刻便到了清风楼。   “主子在天子房。”那人丢下了一句话后便朝另一个方向走了。苏白不解,到底是何人竟要如此见自己。   “是你!”推门进去,便见到了正端着青花瓷杯的永宣,苏白再如何猜想,也猜想不到他竟会让人留了字条让她来此处见他。 苏白自认为,在宫中那些日子里,她与三皇子的交集真的不多。 “来了么?”看着苏白头发有些凌乱的样子,不禁皱了皱见面,“遇到麻烦了?” “遇上了一个想劫财的马夫罢了。”苏白面色一沉,并不想多说什么,“不知三皇子约我来此到底有何事?” 他并不理会她所说的,只是搁下了手中的杯子后冷冷地看向了她,那双眼眸当真是冷冽的深不见底。 “你不该跟着四弟改口叫三哥么?” “三——” “算了。”他开口打断,倒是让苏白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说下去,索性他继续道,“八皇子被逐属地,你可知道?” 八皇子被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不可置信地看去,而他的脸上却是只有一片平静。 ☆、【番外——太子妃】 我自出生那一刻开始便注定了会进那京城之中最为华丽的牢笼。 我是谁? 我是当朝丞相的长孙女——严珊。 五年前,父亲大病后离开,而自那以后,我与母亲便住进了这偌大的丞相府与爷爷相伴。 在常人眼里,严丞相或许是毫无情理可言的人,可是在我看来却不尽如此。 犹记当年初来丞相府时,爷爷低下了头,眼里满是柔情与哀伤,“珊儿,我的珊儿,可怜的孩子。”爷爷的怀抱很暖,我靠着他可以嗅到淡淡的墨香味,那样的味道会让我回想起父亲,因为平日里父亲最爱让我帮他磨墨,那种墨香我是一辈子都忘不掉的。 “珊儿,我会立你为妃,保护你一辈子。”太子永尚躺在我的身边极为肯定地说着。而我躺在草地上握着他的手,闻着他指尖的墨香笑着眯起了眼睛,看着天空格外耀眼的阳光觉得风都是暖暖的。 “这事哪里由得你来决定?”我知道,太子妃的位子不是谁都能坐上的。 “怎么不能,我跟母后说了,以后定然立你为妃。”永尚极为肯定的语气当真让人想笑,可是他见着我笑,脸上立刻露出了些许怒意,我连忙捂住了嘴,眯起了眼睛小声说道,“那你可会好好待我?” “那是当然。” 我做起身子,用手遮去了阳光,然后朝前看去。后宫的每一处角落都是如此的金碧辉煌,在阳光的照耀下真是刺眼。 我不喜欢这里,可是我却知道我必定是属于这里的。因为爷爷说过,我会成为妃子,只是时间罢了。 沉默了许久,永尚或许是因为我一直没有说话,所以也坐了起来。 “你在想什么?” “时辰不早了,你该回去读书了。”我收回了手,扭头看他,“不然皇后娘娘该责罚你了。” “那你知道如何出宫么?”永尚看了看时辰,似乎才意识到快到读书的时候了。 “知道。” “那我先走了,你可别在宫里耽搁的久了。” 看着永尚一路小跑匆匆忙忙的模样,我实在好想笑出声来,可是爷爷说过,女子要有得体的仪态,要笑不露齿,微微浅笑。我刚扬了扬唇角,突然就觉得没有力气了,最后竟是看着远处发起了呆。 我不喜欢这里,从第一次第一眼看见后宫的大门开始,便深深地不喜欢这里。没有缘由,就是不喜欢,爷爷说我是太过孩子气了,可是我知道我只是心里觉得压抑所以不喜欢罢了。 “皇后娘娘,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那是我刚进宫时听到的第一句话,那面色苍白眼中只有恐惧的宫女被几个瘦弱不堪的太监拖行了很远。他们走远了,而马车也行远了,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可是我却是知道我所身处的这个地方,冰冷的让人心寒。 “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那是皇后与我说的第一句话,虽然她试图说的让人觉得亲近,可是我却依旧无法忘记刚进宫时所看见的那名宫女。 我问:“皇后娘娘,不知道刚刚那名宫女犯了什么事而受到惩罚,最后竟是哭求的那般惨烈?” 看着皇后的脸色微微一变,我以为她会发怒,可是她却并没有,反是笑着摸了摸我的头,“珊儿还小,有些事情还不懂。” “在这后宫里要学会不该听的不听,不该看的不看,不该说的不说,懂么?” “在后宫里,可要时时小心谨慎,处处地方小人,切勿大意行事。” “珊儿,可都懂了?” 我笑着点了点头,可是心里却十分的迷茫。为什么,在后宫之中活下去,要谨记这么多的事情? “你在想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了爽朗的笑声,那样的笑声似乎可以穿透所有的一切深深地砸在心中一般。这深宫之中还会这样的笑声么? 我回头看了一眼,顿时便呆在了那里。这世间还有这样妖冶的男子么?狭长的桃花眼看的人心都乱了。 “你是谁?”看着他肆无忌惮的笑,我心中猜想,可却根本想不起在这宫里曾见过他。 “连我都不认识么?我是太子的哥哥,八皇子永诚。”他笑着坐在了我身边,身上带着些许青草香,淡淡的却很喜欢。 “你从何处来?”我朝一旁挪了些许,想要和他拉开些距离。这宫中之人皆知道,八皇子乃是德妃第二个皇子,小时候体弱多病,众人宠着,可到长大了些竟是有些让人捉摸不透起来,桀骜的让宫中所有人都觉得奇怪。 “刚去仙安殿帮小宫女拔杂草了。” “呵。” 我依旧看着前方,那里一片明媚,明媚的让人心动。 “你在看什么?” “很远的地方。” “很远的地方是什么地方?” 我皱起了眉想了很久才说,“很远的地方就是很远的地方。”说完以后,我就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很远的地方到底是什么地方呢? “那个方向远一些该是南方了吧,听说那里的冬天很暖和,四哥曾今去过,他说那里就连风中都飘着花香,放眼看去都是艳丽的花。” 真的那么美丽么?我朝远方多看了几眼,那里真的那么美丽么? “你想去那里么?” “恩。” “那以后我娶你为妃,一同去南方,然后找一处僻静的地方住下来好么?” 好么?当然好了。 看了看天色,“我该走了,爷爷该找我了。”我起身便想要走,可是……“你抓我做什么?”看着他那模样,我突然觉得心中一动,可最终还是压抑住了那样的感觉。 “你明日还会来么?” “或许吧。” 我知道我以后会不会来,但是我不知道何时会来。 飞散在空中的桂花,我伸手想要抓住,可是却未有抓住丝毫。 “珊儿,你喜欢太子么?”那一夜,爷爷在教我写字的时候,突然笑着问我。我想了很久,不是在想到底喜不喜欢,而是在想爷爷是想要怎样的一个答案呢?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呢? ——在这后宫里要学会不该听的不听,不该看的不看,不该说的不说,懂么? 蓦地,我突然想起了皇后娘娘所说的话。 “喜欢。”握着毛笔,我眯着眼睛,极为肯定地回答。 爷爷是想要怎样的回答呢?我看着他脸上的笑,顿时便知道我所说的便是他所想要的了。 就这样吧。 喜欢么?其实自己都不知道。 可是爷爷开心,便好了吧。 “珊儿,八皇子来寻你了。”爷爷脸上似乎带着些许不满,但是他却没有表现出来,我看着他,懂得他如此样子的意义。果真,他随即便道,“你与八皇子很熟悉么?” “没有。”我扯了扯唇角,“只是在宫中见过几次。” “离他远些吧。”爷爷如此说,我自然便如此做。 风中卷着桂花,我笑着站在门前看着已经换上了便衣的八皇子。 “走,我带你去看花灯。” “不了,我还要留在府中陪娘。” 看着他离去时略显落寞的背影,我不知为何竟是向前走了一步,可随即就被站在一旁的嬷嬷给拉了回来。 “小姐,该回去了。” “恩,好。”我笑着转过了身,“嬷嬷,我想吃桂花糕了。” “好好,我这就吩咐人去做。” 外头到底是怎样的呢?花灯到底好不好看呢?我还有机会去看么? …… “娘亲,你怎么看着我小时候的衣服发呆呢?”看着娘亲捧着那件小棉袄,而脸上带着满满的哀切。“娘亲。”晃了晃她的手臂,我笑着贴上了她的手臂。 “这不是你的衣服。”收起了那件小棉袄,娘亲抬起头来看着我,而我似乎看似乎看见了她眼底的些许泪水。娘是哭了么?为什么要哭呢?是想爹爹了还是……觉得在爷爷这过的不开心呢?“珊儿,你还记得天儿么?” 天儿妹妹么?我知道她,我知道我有一个妹妹,因为生在天时,所以自出生的那一刻便被赐名奉天,然后……作为公主被送到了塞外当人质。 “娘亲是想天儿妹妹了么?”看着娘亲的模样,我知道她真的很想念她,想念妹妹,只是…… 娘亲沉默了许久,最后只是笑着揉了揉我的长发,“珊儿也想妹妹了么?” 也么?不是的,我根本想不起妹妹的模样,根本不记得她,因为在我还未有记忆的时候她已然离我而去了。所以我知道,我一点也不想念,或着说,根本说不上去想念,因为对此根本没有任何的记忆。 “是,我也很想念妹妹。” 那一夜,娘亲抱着我过了许久才入睡。而我……一直看着前方,久久未有入眠。 ☆、【番外-太子妃】 “珊儿,你为什么前几日不来宫里?” 站在望月宫前,我看着永尚皱着眉的模样,为难地扯了一丝笑。“前几天娘病了。” “这样……我让母后派太医去看看。” “不,不用了。”我低头看着脚尖,心中自然清楚这些日子不愿来宫中只是怕遇见八皇子永诚罢了。“听皇后娘娘说,你明日要随皇上一同去秋猎。” “那是当然了。” 看着萧瑟的秋景,我眯着眼睛笑道,“那珊儿能一起去么?” 站在围场外围看着那飞扬的尘土,众人骑马而去,锣鼓喧天。 “珊儿也不小了,该是许人家的时候了。”身后皇后与众人似乎是谈起了自己,我扭头看去,只是僵僵地扯了一抹笑。 若非爷爷让自己主动跟随太子来秋猎,她此时应该在家中抚琴吧…… “前几日尚儿还与我提起,说是喜欢珊儿,要立她为妃呢。”身后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可是却似乎与自己没有丝毫的关系。“这俩孩子,从小玩到大,感情可深着呢。” 不去理会身后的话语,我依旧呆呆地看着远处,那里马蹄声阵阵,似乎还传来了喜悦的笑声。 “珊儿,我打了一只大鹿,父皇赏了好些东西。”不知坐了多久,远远地便看见了穿着一身戎装风尘仆仆而来的永尚。“呐,这是父皇赏我的血玉坠子,便送你了。” “尚儿,这是你给珊儿的聘礼么?”皇后似乎笑的格外的开心,而我只是淡笑着看着永尚,他的眼底那样的清澈,就好像剔透的山泉一般。 “是啊,当然是了。” 习惯的笑就挂在脸上,我捏着那块血玉,在众人欢笑的时候竟是情不自禁地看向了另一处。 那里,很安静,安静的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就站在那里,默不作声地抚摸着他的棕马,然后轻轻地贴住了马腹,脸上洋溢着恍若夕阳一般摧残的笑容。那模样,竟是与初识截然不同。 “珊儿,来。”娘亲在旁边招了招手,我会意着跑了过去。 “珊儿乖巧伶俐,今日不如就让皇上把这婚事给定下了。”皇后笑脸盈盈地扭头看向了一处,我循着那目光看去,竟是皇上缓步而来了。“不知皇上可允?” “呵……” 也不知他们都说了些什么,我就坐在娘亲的脚边看着沙子微微出神。 遥远的那个地方,满是夕霞。 那里该是什么地方呢? 八皇子说,遥远的那个地方,纵使是冬日也开满了鲜花,就留风中都遗留着花的味道。 那里…… “你在做什么?”悄然离开了那喧嚣的角落,我靠着树干,略显好奇地看着那匹棕马。 永诚浅笑着走了过来,“你怎么过来了?” 难道要说是因为自己不想听他们在那交谈的话么?我抿着唇指了指那匹安安静静立在一旁的棕马,“我想来看看它。” 我单纯的以为躲避了所有人安静地呆在角落里就可以避开所有的碎言碎语,我以为……以为一切都可以单纯地继续下去。 可是……并不是那样的。 当永宣将皇上御赐的玉镯放到我手里的时候,我竟是未有立刻收回手来,我喜欢那极为通透的翠绿手镯,而更多的……我看了一眼永诚,在那一刻,我突然觉得看见他便似乎看见了江南肆意的繁花。 在秋猎后未有多久,皇上便下了谕旨,将我赐予太子为妃,等到及笄后行礼。 “珊儿,我给你的玉镯子呢?” 永尚就站在我的面前,我分明看见了他皱了皱眉,但还是笑道,“放在府里了。” “你怎么不带着呢?”永尚显得有些失落但更多的却是不满。 “不喜欢这些累赘的东西。” “那这是什么?”正当我准备走的时候,手腕却是被突然抓住,低头看去,手腕已然被永尚握出了一条深深的痕迹。 “你弄疼我了。”我撇过头去不看他,然而他却未给我这样的机会,永尚捏着我的下巴,眼中竟是深深的暴戾。 “永诚给你的是不是?我认得这个镯子,是父皇赐给他的!” “不是!只是像罢了!”我矢口否认,“这镯子是娘亲给我的!” 四目相对,我看着永尚,他便是我以后的归宿么?一个眼中满是怒意似乎要将我撕碎的人,他便是我以后的夫君么? 我不想要,我不想要这样的归宿,纵使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我也不想。 可是我没有选择,我没有。 “八皇子,你说我还有机会去江南看看那片花海么?” “有,我带你去。” 我想去江南,我想去看花海,我想同八皇子一同去,然后牵着那匹棕马走过无数的山川,我想…… 我知道,不是所有的事情,我想,便可以做到的。 当看着永尚眼中的怒火逐渐熄灭,听着他淡淡的一声“对不起”,我浅笑着,摇了摇头。 他是太子,他是未来的一国之君,,他是我以后的夫君,他是…… 他的一言一行皆是对的。 我转身即走,再不愿去想那些让我不太想要去接受的事情。 在皇上下了谕旨以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八皇子,听说是去远行了,是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不知道那个地方,是不是也同样是繁花遍地。 我绣着嫁衣,脑海里满满的都是八皇子当初说“我带你去江南。”时的样子,那双明媚的眸子里的神采就好像春日里最温暖的阳光,让人舒心不已。 皇后寿辰,我好不容易再看见了一次八皇子,但此时他身边竟是坐着一位女子,听别人说那是顾尚书的小女儿,与八皇子情投意合的很。 看着他们二人谈笑风生的模样,我不知为何竟然皱了皱眉。 其实没什么吧,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看着永诚笑道,“你是该立八皇子妃了吧。” 然而他只是淡淡地一笑,再未说话。 为什么,他眼底那绚烂的神采消失了呢?就好像她江南的梦一下子破灭了一般,悄然间便消失了。 我一如既往地游走在众人之中,静静地听着,静静地笑着。 笑着笑着,为什么眼里竟是热滚滚的呢? 我想,是因为笑太久了吧。 终究是会变成陌生的两个人,又何苦当初要有交际呢?我看着夜空,心中百般滋味却最终都化为了嘴角的一抹笑。 我会是太子妃,会是一个让大家都满意的太子妃,不该听的不听,不该说的不说,扮演着让皇后喜欢让爷爷安心的太子妃。 从懂事那一日起,我便知道,我摆脱不了这一切的一切。 因为我是宰相的孙女。 往后的日子,八皇子府中曾有人送来两封书信,一封只说与顾尚书之女不合,立不了八皇子妃,许是让我失望了。另一封则是说,从江南待会了几株花,问我要不要拿回府里。 我知道太子不喜八皇子,想了又想,终是回绝了。 每每看着手腕上的镯子,便想起那几株花,心里微微有些失落。 太子喜怒无常,纵使我有多不喜欢,我也无可选择。 我告诉自己,他是我一辈子的依靠。 当永诚因皇上选秀之事离京时,我便预感到了太子会提出行礼,他心里终究对八皇子有所顾忌,纵使她已经什么都不做,甚至让自己什么都不想了,他却依旧能够窥伺到她心里的一丝一毫。 我披上了嫁衣,看着夜空里的星星,不知此时八皇子在何处又在作何。然而我唯一知道的是,我终究是不能与他一同去江南了。 我不求太多,只求老天能在我归去之日让我听一听八皇子说起那江南花絮飞扬时的声音。 ☆、【第三十四章】   依永宣所言,皇上对八皇子已多有介怀,今日不过是寻了八皇子的错处,接着理由将他赶出了京城。   “四弟便是因着此事而与父皇顶撞。”饮下了一口茶,永宣淡淡道。   苏白心中虽满是担忧但依然问道,“虽是如此,不知三皇子今日寻我来又有何意?”   “我只是希望……希望你不要参合进去。”永宣开口,满是犹豫,然说的话却是让苏白大吃一惊。   “参合?”他所说的参合,是什么意思?   “你曾答应你娘,会好好活着的,不是么?”永宣沉默了片刻突然道,“那便不要管这些事,不要理会,更不要放在心上。”   “你知道我娘?”   “当日出巡之事,众人皆知,我不过是在事后派人打听了你娘的去处……这事,永源亦是知道的。”到了此时,永宣也并未打算隐瞒。   “你,你们……”这是苏白始料未及的,他们知道,竟然都知道,而且是从一开始就知道!   “这些事说来话长。”永宣看着苏白脸上的压抑,只得叹气道,“我只与你说,莫要参与到四弟他们之间去,你要好好保护你自己的,不是么?”说罢,永宣起身拿出了一个食盒,“这是秋离让我带来的,她还记得你。”   秋离……   苏白脑中一片混乱,然此时永宣已然起身,她开口想要问什么,可是却终究不知道要问些什么。而已然走到门口的永宣竟是沉声说道,“宫中变数太多,你……你便不要入宫了。”   这一切来的太快,变化的太快。   她才不过从皇宫之中出来,便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就好像一夜之间本是熟悉的人与事一下子便变的陌生了起来。   或者说,其实……从来没有熟悉过。   苏白紧随着永宣走出了酒楼,脑中一片混乱,只知浑浑噩噩地朝四皇子府走去。   回到府中时,已是夕阳西下,而四皇子府也已然回复,苏白虽是很想知道永源此时的情形,但想起四皇子妃对自己的介怀以及三皇子的警示以后,只默默地回了屋子。   “冬梅,皇子妃回来时脸色可好?”   “皇子妃回来时一句话也没说,脸色是奴婢从未见过的阴沉。”冬梅满脸愁容,“主子,这是不是——”   “什么是不是的!等四皇子回来便都知道了!”苏白未等冬梅说完便打断了她,千万……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   那一夜,苏白和衣而睡,一夜竟是噩梦连连,娘亲临死前的模样,哥哥临死前的模样,宜欣的模样……每一个人的模样都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他们满脸的哀切,都不断地说着一句话,“你该回来了,你该回来了。”   她该要回哪里去呢?   她要回哪里去?   她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呢?   娘,你告诉我……   哥哥,你告诉我……   宜欣,你告诉我……   我该去哪呢,我还能去哪呢?   恍惚之中从噩梦之中醒来,天已经大亮,睁眼看去,只见桌前坐着一个人,端正地坐着手中则是举着一杯茶。   “四皇子。”一下子清醒了过来,苏白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嗯。”他只是应了一声,便再未答话。   看着那模糊的剪影,苏白不知心里是怎样的滋味。她知道,他一定心情不好,可是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办才好。   “才回来么?”苏白想了许久,终是只想出了这么一句话。   “没有。”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回来快一个时辰了。”   这么说来,这一个时辰他就一直这么坐着么?“累了一日了,作何不早些歇息。”   “睡不着。”永源轻叹了一声,“听冬梅说,你今日出去了。”   “是,本是准备——”   “以后不要入宫了。”打断了苏白的话,永源用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无奈说道,“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要入宫了。”   为什么……所有人都不想要她入宫呢?   回想起三皇子与自己说过的话,苏白皱眉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还是……有什么事情,与我有关?”   “没什么。”逆着月光,那抹模糊的影子突然站了起来,“你且睡吧,我回去了。”   眼看着他走到了门前,苏白终是未有忍住,“永源。”   “嗯?”   “我曾问你,是否利用过我,你说没有……”   “是!”   “我曾问你,是否想利用过我,你说……有。”   “是!”在回答的时刻,永源缓缓地转过了身子。   “你会想利用我,是因为你知道了皇上与我娘亲的事,是么?”   她知道了,她什么都知道了,永源看着只有一抹剪影的苏白,分明满是疲惫却还是扯动了嘴角硬生生笑了笑,“是。”   她未在说什么,两人之间的空气似乎一下子凝固了起来。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而他只是默默站着,似乎在等待什么。   “你今日见了三哥,是么?”   “我担心你,适逢他让人传话来说要见我。”永源的话让苏白有些担心,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呵,没什么,我走了。”这一次,永源打开了门跨了出去,而苏白却是再没有叫住他。   坐在床上,看着扑撒着月光的屋子,苏白只觉得所有的一切就好像做了一个梦一般,娘与哥哥从未离去,而此后的人则是从未出现过。   过了几日,皇子妃突然传话说是要见苏白,苏白收拾了一下便去了,刚入了院子便见到了面色不算太好的皇子妃。   “见过皇子妃。”   苏白做了礼,可皇子妃却好像没有听闻到一般,只是沉默地抬起了头,看着苏白,默默出神。看着她的样子,苏白皱了皱眉,却是未有说什么。   “依姿色说来,你并不出众,依身份背景,多的是姑娘比你厉害,可是……偏偏就是你。”皇子妃一开口,苏白便知不会有什么好听的了,“偏偏是你进了这四皇子府,偏偏是你当了侧皇子妃,偏偏是你……咳咳。”说到激动处,她竟是连连咳了起来,“你到底是有何本事,竟然能让四皇子为你求得圣旨,为你考虑那么多?”流鸢看着苏白,她真是不懂,这样一个平凡的女子,凭什么拦去了她奢望的疼爱,凭什么? “我不知皇子妃在说什么,也不知皇子妃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苏白淡淡地回答,“我只知,我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人,四皇子并未如皇子妃所言那般,他的心里终究还是——” “这是他给你的休书。” 看着桌上的宣纸,苏白愣在那里全然不能从惊讶之中抽离。 她说了什么,她适才说了什么? 休书?休书! 这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为……为什么?” 流鸢只看了她一眼,便起身朝屋内走去,“四皇子今夜派了人将你送回杭州,你且收拾一下东西吧。” 窝着那一纸休书,苏白除了皱眉竟是不知还要做些什么。 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 明明前几日见还是好好的,为何—— 抖开那一纸休书,却独独只有“休书”二字,再无他言,其二字刚劲有力,不知他在写时又是如何的心情。 回到了院子,苏白心中迷茫,问了冬梅,却说四皇子这几日都是早早便入了宫,直至深夜才归来。 看着那休书二字,苏白想了许久,终是未有犹豫地收拾了一个简单的包袱,然后随冬梅到了后院。 “冬梅,你且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苏白心里有着无数个猜想,可是却始终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竟会让永源做出这样的决定。 天色越发黑了起来,而永源却依旧没有回府。直到马夫牵着马车走到苏白的面前时,她也未有见到永源一面。 “那个……苏姑娘。”马夫犹豫了一下,如此称呼道,“四皇子交代了,连夜将你送出城。” “是……是么?”竟然要连夜送出城去,到底是发生了多大的事情,竟然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 苏白犹豫着想要冲回府里去,可就在转身的那一刻,竟是见到了流鸢,她就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想回去找他么?”没有了白日的凌冽,此时的流鸢倒是难得的平静。 “我想……” “你想问清楚为什么是么?”从阴影之中走了出来,流鸢勾着唇角,却是一抹淡淡的苦笑,“八皇子被逐,德妃娘娘因此郁郁寡欢出言不逊被皇上打入了冷宫。”看着苏白,流鸢轻叹了一声,“他终究是为了你着想,才出此下策。”流鸢心中满满的不服,不服这个不过才与永源相识了没多久的女子凭什么能揽去他那么多的关怀,不服这区区平民竟是反倒成了永源的心头之宝,不服……可是不服又有什么用呢?当日与永源成亲本就只因朝中政局而在父亲的推动下促成,而今这般细细想来却是觉得万分的可笑。“你走吧,荣也罢,耻也罢,他并不希望你再留在这。” 苏白未语,然听得流鸢继续道,“我不知你与宫中之事有何干系,但我想他只怕牵连了你,所以……为了你自己,也为了他,你便趁着夜色走吧。” “不,不……我要——” 未等苏白把话讲完,便只觉得颈后传来一阵刺痛,然后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不,不,一定不可以,她要去找他…… 可是,她已经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一路上,苏白浑浑噩噩的,心知那马夫在她喝的水中下了药,可却也无可奈何。索性那马夫乃是皇子的心腹,一路小心翼翼地护着她周全,并无差池。 带到杭州时,已然入秋,坐在永源早就找好的院子里,苏白看着屋外的苍茫,心里空落落的。 自她离京之后,宫中便多生事端,太子因多日沉迷于玩乐而被重臣参本,本是被宰相压下来的事,却是因太子错手杀了奉天公主之后变的一发不可收拾,最终牵连颇多,甚至连皇后当年迫害前皇后一事都被揪了出来。这般情形下,太子被废,皇后被打入冷宫已然是注定。 而最终,常年居于冷宫的前皇后,也就是三皇子永宣的生母在皇上亲自相迎之下回到了筱荷殿。 然而也就在这个时候,有人说出之前被打入冷宫的心茗与四皇子有染,腹中孩儿可能并非皇上所生,所以…… “姑娘,外头冷,别呆在外头了。”照顾苏白的婆婆收拾着东西,笑着将一件外衣搭在了她的身上,“这是怎么了,每天就坐着,也不见说话。”婆婆笑道,“若是心里有事,便与婆婆我说说,我没见过什么世面,可是活了这么久了遇过的事倒是不少。” 苏白扭过了头,看着婆婆略带浑浊的眼睛,终究是摇了摇头。 有些话,说了也无用。 心茗被赐死,终是往事成空,她腹中孩儿该是要出生的时候了吧,只是……终究都没能等到那个时候。 永源被禁足,皇子之中独独只余下了三皇子,皇上念在这些年对前皇后的误会以及对永宣的冷漠后,在众大臣反对的情况下立了三皇子永宣为太子。 一切来的太过突然,再去看,一切已然尘埃落定。 苏白想问很多事,可是终究是离的太远,再无干系。 她累了,真的累了。 看着永源当日交给马夫然后再转交到自己手中的信纸,除却苦笑,苏白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说,如果可以预见这样的结果,他当日绝不会放纵八皇子将她带进宫去。他以为可以用利用她铲去皇后与太子,他以为他可以做到,可是终究败在了心软之上。 然最终,他虽是动情,却是无奈将她送回了她来时的地方。 即便恨我,那也算是让你记住了我,足矣。他如是说,而她却是不知所措。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局呢? “姑娘,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了,赶紧找个人家吧。” “不了,我想……再等等。” 看着远处,苏白扬着唇角。 有些人,明知等不到,却依旧告诉自己,再等等,再等等,或许……在某个夕阳落下的时刻,他便出现在了那片满是夕霞的地方。 再等等吧。 ☆、【太子番外】【天儿番外】 我自小便认识了珊儿,在我第一眼瞧见她的时候,我便告诉自己,她是我的,她一定是我的。 纵使我知道,她在与我行礼时心中都有不甘,但是我知道,从这一刻开始,她便是我的了,便永远都是我的了。 可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我以为我占有了她便是得到了她,可是……我却占有不了她的心,她的心里满满的都是我那可恶的八哥,那个只会花言巧语骗取父皇欢心的八哥,那个我自小就非常讨厌的八哥…… 每一次,我都想告诉珊儿,我爱她,非常非常爱她,爱的比任何人都爱,特别是比我八哥,更加的爱她,可是……可是每一次她都用平淡的语气恍若无事一般应付着我,每一次都是。 我试图寻找发泄的地方,我玷污了一个秀女,然后让母后将她随意安置在了宫中,后来我又与母后宫中的宫女走在了一起。她样貌平平,嘴虽然甜却是看得出是个不安分的主,我以为只是一度**,未想她竟是怀上了孩子。 我不想要那个孩子,因为不是珊儿的,可是母后说,太子府中缺子嗣,必需要添些人气了,珊儿身子不好怕是一时半会都怀不上孩子了。 而适逢那时候,珊儿悄悄回了宰相府,我一生气便应下了,若是知道此事让珊儿的病越发严重,我必然不会如此做的。可是……没有让我后悔的余地了。 珊儿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我看在眼里,扼着太医的喉咙却也没有办法。我想,纵使只是一线生机,我也必然为她走遍山川湖海。可是—— 看着八哥坐在她的床前,我终于明白了,无论我做多少事,也改变不了她心中的那个人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待我,为什么! 她就那样走了,走的静悄悄的,宫里人传话来的时候,我就坐在御花园里饮酒,听完他们的话,手中的酒杯竟是失手落进了池中,“咚”的一声便沉没了。 “你们下去吧,不用跟着了。”我只觉得脑中一片混沌,遣退了人便漫无目的地走了起来。 我与珊儿走过了这么些年,从当年初见到此时,她的心中是否有过我呢?现在人走了,就这样走了,带着我满腹的辛酸与哀怨,她便这样走了,再无牵挂。 她怎么能这样就走了呢,她分明还欠自己一份情,欠着自己呢! 我是太子,将来天下也将是我的,谁敢欠我,谁敢! 可是偏偏就有这样的人,她一直在我的面前,可是却像行尸走肉一样活着,从未动过心。 为什么呢?是做的还不够好么? 我累了,走了一夜,累的无以加复,路过她的灵堂时,我只瞥了一眼便匆匆走了过去。 我累了,真的累了。 一个人静静地走进了卧房,在关上门的那一刻竟是无力地瘫倒了下来。 珊儿,我的珊儿,你怎么能怎么无情地就走了呢……怎么能就这样走了,不说一句,就算是句对不起或者我恨你,我也愿意听啊,怎么可以! 眼泪流下了一行便干了,就好像一生的追求在破灭的那一刻,人也如同死了一般。 我已无心留恋太子之位,夜夜笙歌,我以为我可以忘记的,我真的以为,我可以的。 看着夜色,我突然想起了珊儿当日面对我时那种绝望的眼神。 我真的这般可恨,可恨的让她只能用死才能离开我么? 举起长剑,我苦笑着。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纵算死了,珊儿你也是我的,一定是我的,一定!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天儿出现了,她说,“太子殿下,你是想随姐姐一起走么?” 我举着剑,脑中只有珊儿的名字。是的,我要随她而去,不然以她的性子,被人欺负了怎么办,她又不会反抗,看着多让人心疼呢。 浑浑噩噩之间,我举起了剑,可是却被一道力量拉住了手腕,推搡之间,剑尖竟是没入了她的身子。 天儿仰着头,缓缓地瘫倒在了地上,殷红的血流了她一声,但是我却好像听见她不断在喃喃着,“谢谢,谢谢。”然后笑着闭上了眼睛。 父皇将我废黜,母后又被打入冷宫,而天蓉生了一名女孩后,我便派人给了点钱将她送回了娘家。 从此便只有我一个人了吧,一个人在这里,没有了太子的无尚权利,没有了她,我还剩什么呢? 珊儿,我现在这么惨,你可会觉得罪有应得呢? 守着她的一冢枯骨,也许再见时或许不会是此番无可奈何的情境了。 我不会再如此动怒,我会亲口告诉你我爱你,我不会在想用权力来得到你,我…… 【天儿的番外】 我自小就被送往塞外当做人质,只因我出生之时乃是天时,遂被皇上封了公主的名号后便被送去了塞外。 塞外的人都骂我,都打我,他们说我是东都狗,是没人要的孩子,索性,我遇到了塞拉公主。她将我呆在身边,对我极好。可是她是塞外的公主,在权力与地位的圈子中她不能处处维护着我。 她是公主,可是我也是公主啊。为什么,我便要受到如此的羞辱呢? 在塞拉公主入京的时候,我终于有机会回去了,回去看看我的宣哥哥,看看我的源哥哥还有永诚哥哥。 当踏上京土的那一刻,我就想大喊出声,我不想回去,不想回去了,一点也不想! 期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姐姐病故,我守在灵堂之前,却是根本哭不出来。 我多么希望灵堂之中安睡的那个人是我,至少那样我便不用再回到那个我视如噩梦的地方,至少那样我便获得自由。 我以为我终究脱离不了他们了,脱离不了可怕的塞北,脱离不了那个可笑而又可悲的公主名号了。 直到那一天,我看见了醉醺醺的太子举着长剑似乎准备自刎。 我问他,他是想随姐姐而去么? 他跌跌撞撞的,却是不回答我,我匆忙跑上前去拉他,拉拉扯扯之间,我看着被磨得闪亮的剑尖,毫不犹豫地迎了上去。 “谢谢,谢谢。”给了我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死去,没有给宰相府丢了颜面,没有让娘亲与爹爹难堪,没有…… 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可是唯一可惜的是,还没有和几个哥哥道别呢。 好累,终于……可以做一个好梦了呢。 ☆、【永宣番外】   在母后被打入冷宫的那一刻,我便注定了不是一个受宠的皇子,然而我年龄最长,担负起来的便是许多的责任和众人的目光。   我恨,我恨皇后。她将所有一切应该属于我的东西就夺走了,只留了一个破碎的梦给我。   我日日夜夜都想着让母后从那冰冷的地方走出来,可是我没有那样的力量,我必需要变强。   老八在选秀路上闯了祸,放走了一个秀女后竟然找了一个死囚顶替了位置,他以为他这么做了就可以躲过所有人了?真是太过可笑了。   可是,我却突然发现了一个秘密,那死囚的娘亲竟然是父皇当年在扬州时念念不忘的那个姑娘。   或许,可以利用她呢?   我给了自己一个足以选择的余地,我放纵她入了宫,并且无意之中也当老四知道了这些。   我从未想过她会是一个让人难以忘怀的姑娘,处处受委屈,却是处处小心翼翼,她拘谨,谨慎,倒是她将李公公打死一事,让人真的出乎意料。   她柔弱,柔弱的想让人去保护,可是她又倔强,倔强的让人无可奈何。   可是她到底如何与自己又有何关系呢?她只是一枚棋子,一枚让自己放不下的棋子。   然而更加出乎意料的是,老四似乎……对她也有了感情,这是我始料未及的,可是却也是我想要见到的情形中的一部分。   我要走的更远,站的更高,便必须要舍弃掉很多。   而且,我知道,我不能够给她那些她想要的,她所需要的幸福,与其于此,不如让她得到她所想要的。   老四将她娶进了四皇子府,老四说,他是不想见她过的凄凉,我亦然。   我喝着清酒,时不时兀自笑着,或许此后再也无法遇到这样让人难以忘怀的女子了,可是放手总比让她死在自己的手里要好的多吧。   如果此后的路走的坎坷,或许连死都是一种奢望吧。   索性,一切都很顺利。   当老四被责难时,我第一反应便是想起了她,以她的性子,必然是会多想,然后急急忙忙地赶回宫中,不免又被牵连进来,遂毫不犹豫便找人捎了口信,说是要见她一面。   许久未有见过了,不知过的是否还好。见她面色比当时好了许多,人虽是亦然消瘦,却是精神了,也就安心了。   我走的步步小心,收买了德妃身边的小李子,只因告诉他当日李公公是因八皇子而死,他便死心塌地地跟了我,德妃被逐冷宫,已是意料之中。   我心知此事必会牵连到四皇子,甚至可能会波及到她,可是我不能不继续,我已经停不下来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老四竟是递了一份休书给她,然后派人将她送往了杭州。我可以拦下来的,我有这个能力,我也希望如此,可是……可是我不能保证我能给与她安然的一生,我给不了这样的承诺。于是,我就站在她必行的路上,看着她的马车越行越远。   她是回去了,回到了她来时的地方,回到了她应该去的地方。   我派了人紧随着保护她后,便回去了,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等了十几年,为的便是此时此刻。   太子被废,皇后被打入冷宫,那些本是高高在上的人终于不再需要仰视,我亲自搀扶着母后从冷宫之中走了出来。   我隐忍了这么多年,终于……得以梦想成真。   我去看望被圈禁的永源,看着他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坐在院子之中默默地沏茶,似乎在想些什么,“你是在想她么?”   “不,并没有。”   “你将她送走后,便没有想过她么?”   “想过,但现在没有想。”永源行为处事终究是太耐不住性子,如果,如果他能隐忍一些,或许今日便不再是这样的结局了。   “如果,我让你离开这,你会去寻她么?”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话来,我想让她幸福,我想的,我从一开始就是如此想的,让老四被圈禁并非我的初衷。   “不,不会。”永源喝着茶,眼底竟是比之以前多了一份漠然,“欠的太多,还不清,也还不起了。我欠了太多人了,流鸢的,心茗的,苏白的……我都还不清。”   看着他,我知道,他的心已经死了。在心茗因为他而被赐死之日起,他便难以克制地自责了起来,再也回不到当日那样了。   我一直想告诉他,心茗的孩子在她被赐死的那一日生下来了,是个女孩,看着格外的灵巧。可是现在情形下,似乎已经不用了。   -   坐上龙椅的那一刻,我笑了,却也只是一瞬。为了这张位子,我失去了太多,错过了太多,做了太多。   “皇儿,你累了么?”母后在我登基之后问我的竟是这样的一句话。   我浅笑着摇了摇头,“为了天下,儿臣绝不会觉得累。”   我一心治理天下,忙于朝政三年后,终于寻了机会去了扬州。   “这是心茗的孩子,我偷偷将她养在了府外,以后……便由你来照顾吧。”   看着她蓦地笑了起来,我心知竟是多了一份舒畅。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善待她呢?”苏白仰着头看我,眼底一片明亮,多年未见,未想她竟是越发的桀骜起来。   “她与我还有永源乃是兄妹,你不用想太多。”   “即便如此,我也没有缘由要善待她啊。”我分明已经见到了她眼底的笑意,可是她却依旧如此固执地说到。   “我给不了她皇室的名分,再者……我怕你一个人孤单。”   说到此处,她的眼底蓦地划过了一丝黯然。   “他……他——”   “他去了大理寺出家,流鸢阻止过,但还是没有阻止下来。”我知道她不想听到这样的答案,可是终究是要让她知道的。“你要与我回京么?”   “不了。”她竟是毫不犹豫便拒绝了,“那里不是我应该呆的地方。”她目光深远地看向了远处,“孩子你便留下吧,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我必需要回去了,不知下一次见面又是何时。我本欲开口让她进宫,可是她此时连京城都不愿去,那便罢了。   错过的终究是错过,再多说也无用。   只因身在帝王家,太多事情有太多的无奈了。 “好好照顾自己。” 留不下太多的话,寡人远去,终是一人。 后宫佳丽无数,却不敌少年心头那一抹倔强的模样。 当年壮志浩然,前路不知时尚能心动如初,彼时站在高楼处,却已然心冷。 只剩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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